云千雪浅笑,配合着姜子君道:“如此自是最好。”
姜子君满面心照不宣的表情,岔道:“皇上不在宫中,论理,我便是处置了如嫔也不是不能的。只是,”她语顿,极快的说道:“只是想起二月份的事儿,我约摸着,她与大皇子夭折,嘉妃小产都有脱不开的关系。”其实姜子君话中另外的一个意思很清楚,是希望通过如嫔顺藤摸瓜,抓住陷害云千雪的人。届时,云千雪是被冤枉,洗清了罪名,自然就能出冷宫了。
而云千雪此时却清楚的觉得,就算自己当真表明了清白。皇帝也未必能将她恕出冷宫。不过,她并未将心中所想告诉给姜子君,而是静静的点头。末了,又对姜子君道了一句“多谢”。
姜子君离开之时,看着送她至院门口的云千雪,忍不住微微一叹,转身,面上带着些许不落忍的神情,道:“日子总要过下去,你若没有个好身子,怎么再图来日。千万别自暴自弃,伤得还不是自己!还有……”姜子君微微语顿,打量着云千雪,幽幽一叹,将方才要说的话隐了过去。转头静静走了两步,又回身,道:“送信儿的那个宫女,是个聪明人,用得上的!”
云千雪方才只顾着将如嫔与钱姑姑一举铲除的畅快,这会儿听见姜子君的话,倒是才想起来李香薷。她微微点头,目送着姜子君离去。
跟在她身后的绿竹与小回子两人,似是经历了一场劫难一般,各自虽有些余悸未平,却也都沉浸在惩治了恶人的喜悦中。
小回子想着姜子君离开时说的话,念了一句佛,道:“当真是佛祖庇佑,这李姑娘非但没出卖咱们,方才还帮咱们说了话呢,是可信之人!”
绿竹却微微有些不满,轻轻的嗤了一声,“从前如嫔还是个好的呢,谁知道到头来也做出了这等谋害人命的事儿。那李香薷到底是从前害过咱们的人,就算这一次是好的。焉知她是不是还打着从前的主意,先博取咱们的信任好感,反过来再害咱们呢?”
小回子撇了撇嘴唇,小声说道:“你这样乌眼儿鸡似的针对李姑娘,还不是因为孙侍卫!”
绿竹一听小回子这话,立时急了,“我做什么因为孙侍卫,我多一颗心,也不过是小心提防她谋害主子。她有本事收买了人心,让你心甘情愿拎着加了东西的水回来,害了咱们还念叨她的好。怎么?天底下的人,都得吃她这一套么?”
云千雪原本在心里兀自想着李香薷是如何做到的,也没大注意两人的谈话,如今听见二人说话的声音渐大,才回过神,当即一笑,“绿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心一些也是无错,只不过如今李香薷到底没有恶意,咱们也用得着她。”云千雪回眸,盯着绿竹,似是托付她一般,道:“你若是心里不放心,就暗中盯着她。总归咱们也需要她帮衬,面儿上总得过得去一些。”
云千雪这番话,其实是盼着绿竹有一日能看明白,想清楚。绿竹喜滋滋的一笑,扬眉看了一眼小回子。小回子吐了吐舌头,没再与她深说下去。
约摸和敬夫人离开了大半个时辰,云千雪正散了发髻,对镜篦发的功夫,李香薷捧着她从前被收走的两匣子银钱进了屋。瞧见云千雪,一如往常的恭敬规矩,道:“小主安康。这匣子里面的银钱被钱姑姑用了一些,不过还剩了大半。”
云千雪略略颔首,一只手捋着一缕乌发,自铜镜之中看着李香薷恭谨的神情,悠然道:“这么多天都没个动静,你是几时去寻和敬夫人的?”
李香薷狡黠一笑,道:“如嫔最松懈的时候,就是来冷宫的时候。如嫔与和敬夫人同住在关雎宫,若是奴婢想要彻底的避过如嫔的眼线,就要在如嫔最掉以轻心的时候。所以,只要等如嫔到了冷宫,奴婢去知会和敬夫人便是了。左右小主知道一切都是如嫔的诡计,必定不会随着如嫔出来。小主拖延时间的功夫,足够奴婢去将和敬夫人请来了。”
云千雪虽在心里隐隐猜到了她此举,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来,仍旧忍不住感叹她的聪明机智,很是赞许的点头,回身让李香薷坐下道:“钱姑姑一去,只盼着再入冷宫的管事好相处一些。”
李香薷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云千雪,下意识的反问道:“小主已经顺利将如嫔除去,想必洗清冤屈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何不好好的想想,如何让如嫔将背后指使的人吐出来。如何能顺利出去冷宫呢。”
云千雪自然之道李香薷为何这般心急不已,可她却知道一点,出冷宫哪里是那般轻易的事儿。再者,她心里还有一层疑惑未想好。她并不正面回绝李香薷的话,而是安抚的说道:“若是能顺利出了冷宫,我自会将你要到我的身边。你放心便是了。”
云千雪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香薷自是不好再多言语什么,臻首一低,默默的应了,便不再多做打扰,回了自己的住所。
因着这一日折腾的极晚,到了第二日,和敬夫人才向太后禀报了如嫔所为。太后只道不想过问,一切由着和敬夫人处置便是。和敬夫人立时让人将宫中的事儿写成折子,并着自己的意思送去木兰行宫,请皇帝定夺。
很快,皇帝那边也有了结论。如和敬夫人处置的一样,先禁足关押,待圣驾回京,再做定夺。
钱姑姑被送去浣衣局之后,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冷宫里就来了新管事。
新来的曲姑姑是曲尚侍的亲妹,曾经没少受到云千雪的姑母——端敏皇后的恩惠。对云千雪,自然是十分照顾。这倒也多亏了和敬夫人的心思,让云千雪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只不过自如嫔一事后,云千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进了三伏天,月事不调不说,人也极快的虚弱下来,消瘦的不成人形。因着莫无名随圣驾出宫的,云千雪不放心旁的御医。又只以为自己不过是因为身子虚,苦夏的缘故,未曾十分的上心。即便往日李香薷要瞧一瞧她,她也都推说不必。
这一日晨起,云千雪便觉着一阵头晕恶心。床榻上的被褥又被忽然而至月信污了,她乏力的起身,正要唤绿竹与小回子梳洗更衣,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云千雪再转醒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她四肢极是酸痛无力,眼皮铁打的一般沉重不堪。嗓子又干又苦,唯一能让她觉得舒服一些的便是这屋子里难得的有一丝清凉。
云千雪手指一动,跟着睁开了双眼。这第一眼,便瞧见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前,是雨过天晴色的月影纱,窗前的台子上,放着尚未融化的冰块儿。夕阳的光辉从那一寸百金的纱帷透进来,如月影一般光华如水,静静的流淌过窗边冰块,镂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透着淡淡的柔和。
云千雪恍然望着四面垂下的床帐上用金线绣的“和合二仙”的图案。床边不远处,偌大的鎏金铜宝鸭熏里,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那香气,带着花果甜甜的味道,似乎隐约,还有一丝艾草的气味。云千雪闻着,便觉着润透了肺腑。整个人也跟着清爽、舒坦了许多。
“小主醒了?”这声音且惊且喜,很是欢欣的问道。
云千雪循声看过去,是李香薷站在床头边儿上,正拿着团扇为云千雪扑着风凉。云千雪微微掌嘴,因为许久没说话的缘故,哑着声音道:“我这是在哪儿?”
李香薷笑着答道:“这是颐宁宫的偏殿,”她语顿,忙俯下身,一边要给云千雪把脉,一边余悸未平的说道:“小主昏迷了两日,可算是醒了!”
☆、第48章 且惊且喜
云千雪脑仁儿一跳一跳,令她方才还在混沌中的思绪,顿时清明起来。她正预备撑着身子坐起来,却是被李香薷忽然按住了,道:“小主如今有孕在身,不易惊动!”
李香薷这番话,似是平地一声惊雷,让云千雪有些回不过神,颤颤的问她道:“你说什么?”
“小主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李香薷面上带着清润温柔的笑意。
云千雪有些惊疑不定,似是完全不能相信一般,怔愣的问道:“我,我这几月明明来了月信。”
李香薷抿唇,一边拿着扇子小心的替云千雪扇着风,一边轻声细语的答道:“那不是月信,小主漏红了。前日小主昏过去,是何等的凶险啊,腹中的这一胎,险些不保!”
云千雪听着李香薷这话,心里很是惊恐,迅速的抚上平坦的小腹,兀自道:“现在呢?孩子保住了吗,无碍了?”
李香薷点头,宽声安慰云千雪道:“吃了安胎的药,又连着熏了两天两夜的艾草。虽说还有些不安稳,却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云千雪听见“暂时”二字,大是惊异,有些回不过神来,怔愣的问:“怎么是暂时保住?”她说着,还要挣扎着坐起来。
她如今是满腹疑团,她是怎么从冷宫出来进的颐宁宫,腹中的这个孩子,暂时得以保全这样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她这一孕,实在来的太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且惊、且喜。
李香薷瞧出了云千雪眸中浮动的不安与焦灼,忙叮嘱她道:“小主如今有了身孕,胎像又不安稳。可不好太过劳心。”她扶着云千雪坐起来,在她的腰间塞了两个鹅绒软垫儿,道:“那日小主在屋子里晕了过去,小回子便立时来寻奴婢查看。诊过脉之后,奴婢便发觉,小主您有孕了。立时去回禀了和敬夫人,和敬夫人又禀报给了太后。所以小主现下躺在颐宁宫的偏殿里,这是太后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