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雪只道如今绿竹心里难过,心思全不清明,只先暂时应了,多留她几日,等她想通了或许便也好了。
李香薷心觉这事儿大有不对,待绿竹退出殿后,云千雪便将赵全的话如数告诉给了李香薷。李香薷向云千雪再三发誓,说自己绝没有让孙烈去西北战场。云千雪心中存疑,立时让小回子去寻那侍卫赵全。
可赵全却多日称病告假,未来宫中,小回子没寻到人,倒是越发让云千雪笃定,这背后是有人挑拨。
绿竹下定决心出宫,任旁人如何劝也没有回心转意。
这一日,她身上大好,便开始在屋子里收拾细软包袱,将这些年积累下的赏赐与钱财一一清点查看。这功夫,照看她的小宫女进门,向她道:“姑姑,翊贵嫔身边的花楹姑姑请您往北六所去一趟,说是有孙大人的消息跟你说。”
绿竹听了这话,心中大是震动,不禁想着,是不是前方的战报有误,孙烈没有死。一听见是孙烈的事儿,她便想也不多想,问也不多问。立时起身,也不让这小宫女跟着,独自一人往北六所去。
她这一去,便是大半日也未曾回转。
到了晚间用膳的功夫,因着绿竹好几日不再眼前伺候,云千雪倒是也没问起她。小厨房正端上各色应时气的美味菜肴进门,小回子匆匆的走进来,惶急的跪地道:“娘娘,绿竹……”小回子强忍着面上的悲声与喉间压抑的哭意,勉强镇声道:“娘娘,绿竹没了。”
云千雪尚未反应过来,愣了一愣,忙道:“那还不快去找找,她是去哪儿了?”
小回子垂着连,无比的悲恸,道:“娘娘,绿竹她……殁了。”
云千雪只觉心中搅动,似是被什么拂了一把,又急又乱,痛心疾首。心中悲切的思绪正涌动,这时间胃里翻腾,哇的一声竟是干呕起来。
众人唬的了不得,也只当云千雪是一时悲愤,忙上前劝道:“娘娘您切不可太过悲伤,”“娘娘,您务必要仔细身子……”
云千雪心里微妙的一动,却并不理睬这个,而是问小回子道:“是,是怎么……”她声音渐小,有些无力。
小回子道:“是在北六所的井里发现的,绿竹投井自尽了。”
云千雪眼圈儿含泪,勉强忍着问道:“在哪儿呢?”
小回子心里担忧,却是不敢不回,“停在了北六所里,请过娘娘的旨,看看身后事要怎么……”
云千雪悲从中来,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这一众人谁也没敢拦,很快便是备了仪轿,陪着云千雪去北六所。
进去厢房之时,绿竹正被白布覆着。奚官局的宫人已经看过,向云千雪回禀,说是绿竹身上并无伤处,是自己投井死的。
云千雪一语不发,亲自上前掀了覆在绿竹面上的白布。只见绿竹的头上脸上都是水,她发髻散乱不堪,嘴唇惨白,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云千雪想起绿竹如长乐宫之后种种,在冷宫那数月里同甘共苦的背叛。心若斧凿刀搅一般,难过的喘不过气来。
映书与小回子等人都止不住的在旁边小声的哭着,云千雪胸中大恸,这时脚跟发软,眼前渐次发黑,直直的向后栽倒。
☆、第19章 痛下决心
待云千雪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霍延泓坐在床塌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见云千雪醒来,方才紧蹙的眉头一松,又是心疼,又是欢喜。
云千雪甫一睁眼只觉头晕目眩,忽然翻身,哇的一声干呕起来。她一个下午到晚上都不曾吃过东西,也没呕出什么来。霍延泓忙轻柔的为她抚着背,柔声道:“你一个下午不曾吃东西了,我这就让人准备……”
“不……”云千雪握着霍延泓的手,手心暖暖的温度让她的神思暂时放松了下来。
霍延泓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她揽入怀中。嘴唇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哄她道:“青萼,你怀了咱们的孩子。我知道,绿竹没了你心里难过。可是如今与寻常不同,你要为咱们的孩子多想想。”
云千雪并未有太多的震惊,这是第四胎,她自是心里有数。可想起绿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自己,心中的悲痛便是久久不能散去。伏在霍延泓的怀里,哀哀的啜泣起来。
霍延泓微微一咳,眼角向着尹航等人扫过去,仰脸睇了一眼。众人晓得霍延泓的意思,立时退了出去,各自去准备安胎药与吃食。霍延泓轻声软语的说道:“方才我已经下旨,追赠孙烈为平西将军。又给了绿竹诰封。绿竹既能为了孙烈自尽,这份情谊实在难得。我将他们合葬,盼她们来世再做夫妻吧。”
云千雪方才心情悲痛,这会儿听见霍延泓说绿竹自尽,心中清明了不少,连连摇头道:“不,绿竹不会自尽。她想要出宫同孙烈冥婚,为孙烈的老母养老送终,她怎么会突然要自尽呢!”
霍延泓面色一沉,却不忍让云千雪一直挂心在这件事儿上。当即道:“你先吃些东西,我立时叫人去查清楚,绝不会让绿竹枉死。”
云千雪将前后的许多事放在一起,分明是有人要害绿竹,可她心里又糊涂的很,半点儿也想不通。听着霍延泓的软言哄劝,将安胎药喝下去后,又勉强让霍延泓喂了一碗燕窝粥,便是坚持自己传人询问。
绿竹是被花楹请出长乐宫的,便将花楹及北六所的宫人都传到了长乐宫。
翊贵嫔亲自领着花楹进了殿门,她早就听到了绿竹的死讯与云千雪有孕的消息,进了合欢殿的暖阁,见帝妃二人并坐在坐榻之上,下面跪着北六所附近当差的几个宫女太监。翊贵嫔恭谨的福了福,一时倒是不知该劝云千雪节哀,还是贺云千雪有孕之喜了。
霍延泓见她亲领了宫人来,也不说旁的,直接开口询问,“是你让你的宫人传绿竹出去的?”
翊贵嫔无比的讶然,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朝着霍延泓微微眨眼,糊里糊涂的说道:“臣妾没让人传过绿竹,臣妾现下心里也糊涂的紧,难道说花楹与绿竹自尽有什么干系?”她说着,立时回头看向花楹。
花楹面上一紧,慌张的跪地,连声道:“没有,奴婢只是有些事情寻绿竹问一问。”她半点儿也不敢隐瞒,便说自己远房的一个表哥同孙烈一样去了西北,她寻了绿竹,只是想问一问那份战报里战死的人还有谁。花楹一股脑的将自己与绿竹说了什么,绿竹又如何低落沮丧悉数向众人禀报过。便道:“皇上明鉴、娘娘明鉴呐!奴婢与绿竹分开的时候,还有人看见呢!奴婢决计不会去害绿竹的。”
云千雪心中存着疑惑,又问其它的宫人,可瞧见她二人分别。其间倒是有人瞧见绿竹独儿个一人,谁也没瞧见有花楹在。花楹为证清白,与几人对了瞧见绿竹的时间,自己又说了是几时见的绿竹,大概在几时离开的。如此,倒似乎绿竹之死与花楹毫无干系了。
旁人都只瞧见了绿竹一人在北六所附近,想来是绿竹一时伤心,想不开才投了井。
云千雪心下恻然,玉容无比憔悴,一时默默垂泪不已。霍延泓全不顾屋子里还有旁人,忙将云千雪拢进怀里,万分心疼的安抚,声音极是温软,“你总这样,让绿竹走的也不安心。咱们好好安排绿竹的身后事。”
沈青黛瞧着霍延泓对云千雪这般温柔,心中大不是滋味,当即回身向花楹斥道:“可是你与绿竹说什么不当听的话了?才让她这般想不开!”
花楹连连摇头,道:“绝没有,奴婢还安慰了绿竹一番。”她说着,亦发压低了头,小声道:“可这种事,只怕越想越伤心,没人再一旁劝解,便就糊涂了。何况,谁又会特特儿去害一个宫女呢。”花楹这话说的自有她的道理。
霍延泓见问不出什么,时候又已经不早,立即让众人退下。他则陪着云千雪看着她用了安神的汤药睡下,才起身会建章宫去处理朝务。
皇帝离开不一会儿,云千雪便睁了眼。原是她怕霍延泓担心,一直耽在合欢殿里,才假装熟睡过去。假寐了一会儿,听见靴声囊囊,她已经醒过神来。睁眼看着撒花帐顶的褶子,眼泪便默默流了出来。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二月里在观音庙那盲老太婆说绿竹会有血光之灾,心里不禁一阵凛冽生寒。
这时间,内殿里帷帐掀动,脚步声轻轻巧巧的,借着外面便响起一阵稀稀疏疏说话声。那声音轻若蚊蝇,听不清讲的是什么。云千雪躺在床上也不动弹,只扬声问道:“香薷回来了?”
珠帘碰撞之声泠泠,李香薷端着一支蜡烛进门,道:“是,奴婢回来了。”李香薷一清早便从云千雪这领了差,往柳府走动一趟。一是为了让柳泳查一查赵全的去向,二是让他想派亲信往雍州走一趟,看看孙烈之死可有疑点。
这差事原本该让小回子去,只是李香薷说起想出宫瞧个人,这差事才落在她的身上。她走的及早,只有合欢殿的几个宫人知道,别宫的人是谁也不知。
云千雪支着身子要做起来,李香薷忙进前去将她扶起来,将那床榻上的枕头软垫叠在一起,让她舒舒服服的靠着。
“怎的耽搁这样久?”云千雪面上带着倦意,缓缓开口。
李香薷垂头道:“奴婢去孙大人的家里走了一趟,孙家伯母,不大好。”云千雪微微一叹,倒也没再说什么。李香薷进前扶着云千雪的手腕道:“奴婢给娘娘诊一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