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泓颔首,见云千雪眉目敛然,摩挲着她的手,松眉笑了笑道:“你不必忧心在意这个,就算真要起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何况柔然蠢蠢欲动,可乌恒到底还要想一想两国秦晋之好。他们若起兵祸,定昭仪又该如何?”
云千雪也正是此想,心里不免同情起定昭仪几分。她臻首一低,轻缓的说道:“既是如此,你还是见一见定昭仪,将乌恒的事儿与她说一说。许是一封家书,便能化干戈为玉帛也未可知。”
霍延泓目光锐利,两道剑眉拧在一起,只道:“若她不来,我早晚是要与她说一说的。可如今她竟也敢未经通传就来乾清宫,”他顿了顿,又道:“何况,她一向听风就是雨。这么急匆匆的来,不晓得是从哪儿混听了什么,不见也罢。”
两人正说话间,便听外面似是起了争执,忽然吵嚷起来,定昭仪尖着嗓子怒声斥道:“本宫要见皇上,做什么元妃能在御前侍疾,本宫就不能?”
霍延泓听着这话,双眉亦发紧蹙,静静的听着定昭仪的动静也不言语。殿外的小太监被定昭仪吓得不轻,讷讷道:“这,这元妃娘娘侍疾也是陛下……昭仪娘娘,皇上没召见,您可不能进去。”这话音未落,殿门便被嘭的一声被定昭仪猛地推开。
定昭仪提着裙裾踏进内殿,脚下生风,那裙摆随着漂荡,直接越过那些太监,进了次间。云千雪瞧见霍延泓勃然变色,便是好心提醒了定昭仪一句道:“皇上身上不舒爽,正歇着才不大乐意见人。昭仪缓一缓再过来,且让皇上好好休……”
“元妃娘娘在这里就不怕误了皇上休息?”定昭仪心里发急,竟是对云千雪怒声喊了出来。
霍延泓闻言,面色发沉,坐直了身子道:“胡闹!你可晓得,朕没通传,你这样直直的闯进来,朕全可以治你以下犯上得罪!”
定昭仪毫不畏惧的跪地,发髻上簪着的金步摇随之一晃,韶丽的面庞上无畏而倔强,“皇上可要对乌恒兴兵?”
霍延泓勃然变色,怒斥道:“大胆!后宫妃嫔不得干政,你这样直剌剌的闯进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定昭仪脊背挺得笔直,从未见过霍延泓这般疾言厉色,她眼中含泪,委屈的又问了一遍道:“皇上,您是不是要对乌恒兴兵?”
霍延泓被气的不轻,也不回答,直直的盯着她。
定昭仪咬牙,语气直接从疑问变成了肯定,“皇上,您要对乌恒兴兵!”
霍延泓强自压着怒气,指着她道:“你立时回甘泉宫,朕可以当做没有今日的事儿。”
定昭仪含泪道:“皇上,乌恒是乌兰图娅的故乡。皇上,您亲自与臣妾的兄长约定过,要永为兄弟之邦。您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自然不能出尔反尔的……”
乌兰图娅这番话还未说完,嘭地一声,在霍延泓手边的小桌随之一阵,那桌子上的药碗被霍延泓这一掌拍在了地上,落地开花。那棕褐色的药汁子溅了云千雪与乌兰图娅一身。
定昭仪被吓得一哆嗦,怔愣的不敢说话,可仍旧紧紧抿着唇,丝毫不退缩。
霍延泓抬手指着她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回你的甘泉宫。再为你的乌恒求一句情,朕就将你送回去。”
定昭仪闻言,那眼眶之中含着的眼泪立时涌了出来,哽咽着是欲语还休。
云千雪忙俯身,耐声去挽乌兰图娅的手,预扶着她起身,缓声温软的说道:“昭仪,皇上现下身子不舒爽,还得带着病气儿,脾气自然也就大了。有什么话,过几日再说也不迟。咱们一块儿回去,你随我……”
定昭仪性子极是刚烈倔强,听了云千雪这话,犹自不能说服自己,便是极大力的甩脱了云千雪的手,怒冲冲打断了云千雪的话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您是金口玉言……”
云千雪半点儿都没想到定昭仪会突然使这样大的力气,她原本身子就重,这会儿亲自福身去扶乌兰图娅。乌兰图娅反手一拨,直接将云千雪退的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嘴边求情与质问的话刚说出口,因着云千雪倏地跌倒,唬得殿上诸人立时惊急的呼喊起来,盖过了她的话。
定昭仪方才那么一推原本就是无心,听见宫人失声尖叫起来,吓得是花容失色,立时膝行着上前要去扶云千雪。
霍延泓瞧见此情此景,急的登时从床榻上站起身,来不及穿鞋,直接进前一把推开了定昭仪,直将她推得翻到在地,极为狼狈。此举,也是令定昭仪痴怔怔的回不过神,心里滋味酸苦难辨。
“宣太医。”霍延泓上前将云千雪抱起来,急怒的唤了起来,他这声音无比沉肃,与以往的任何一次动怒都是不同。定昭仪是从未曾在霍延泓的脸上瞧过这样凌厉愤怒的表情。
“皇上,”定昭仪又惊又怕,双目含泪娇怯怯的唤了一声,又重新跪直了。可还未请罪,便听霍延泓道:“还不快滚回你的甘泉宫?”
定昭仪如何见过皇帝这般怒色,简直是杀气腾腾,再不敢接着自己这话往下说。当即咬唇,含泪跑了出去。
紫罗一路跟着定昭仪过来乾清宫,随着的一众人自然不敢随着定昭仪擅闯乾清宫。如今瞧见定昭仪失魂落魄的出来,紫罗忙迎上前道:“娘娘,皇上可……”
乌兰图娅面如土色的从乾清宫出来,被方才那情状吓得不轻,晓得自己此番是错上加错,又对方才皇帝猛然推她的那一下是又惊又怕又伤心。这会儿双膝一软,直接靠在了紫罗的身上。想起之前宣城长公主因着害云千雪,被云千雪丢尽了河水里的事儿,心里是不觉发颤,“紫罗,本宫,本宫闯祸了……”
紫罗闻言,心中一悬,只当是因为擅闯乾清宫的错处,忙宽声安慰道:“娘娘先别急,皇上一向心疼娘娘,舍不得与娘娘动气的!”紫罗话罢,立时招手让抬着仪轿的宫人进前。
定昭仪立时摇头阻了她道:“咱们不能走,方才,我方才不当心,把元妃娘娘推倒了。我,我原本是想去问一问皇上……可元妃突然拦了我,我一时又急又气,就……”定昭仪说着双手发抖,想起方才霍延泓杀气腾腾的眼神,一只手捂着胸口,哭道:“只怕皇上要杀我了,若是元妃有什么不虞,皇上绝不会绕我的!”
紫罗闻言也是被唬的够呛,皇上那般心疼元妃,若是那孩子当真没了,别说定昭仪留不住,便是她自己也要牵连其中。紫罗也是心惊胆战,不免埋怨道:“娘娘可实在不应该来乾清宫,如今,可怎么办好!”定昭仪默默的流泪,也没个主意。紫罗勉强打起精神,道:“皇上既是让娘娘回去,咱们就赶紧回宫去。省着,越发惹皇上动怒。”
定昭仪惶急的摇头,怯怯道:“不成,我总得看见元妃平平安安的,否则……若是元妃的孩子没了。”定昭仪话罢,又极迅速的摇了摇头,迭声道:“不会,不会,元妃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
紫罗六神无主地抿了抿唇,沉吟着提醒定昭仪道:“既是如此,娘娘便在乾清宫外跪着请罪。皇上瞧见娘娘知错,又挂怀着元妃娘娘。必定就晓得娘娘方才是不当心,就不会重则您了。”
定昭仪将信将疑,可也觉得此刻再没有旁的法子,当即直挺挺的跪在了乾清宫的仪门下面,等着里面的消息。
☆、第78章 虚惊一场
乾清宫的内殿里此时乱作一团,云千雪肚子疼起来,额上冒着涔涔的冷汗。她这幅样子令霍延泓想起从前云千雪小产,手上微微发抖。被吓得面无血色,直抓着云千雪的手,不住安慰着她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是,”云千雪勉力一笑,安慰他道:“哪儿至于,这么一摔,孩子就摔没了的。我、还、好。”云千雪这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倒是更让霍延泓提心吊胆起来。
很快,何晟一路小跑的进了内殿。霍延泓也不让他行礼,急的话也说不全,指着云千雪。何晟立时进前跪地,三指落在云千雪的手腕上。诊完脉,又让人取了银针。
他迅疾的在云千雪身上的几处施了针,少时,云千雪面上总算微微缓和下来。
何晟赶过来时已经向宫人询问过,早让人备了药。这会儿收了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向霍延泓道:“元妃娘娘因事筑磕着胎,漏了红。索性孩子无恙,微臣已用银针刺穴之法。也让人煎了佛手散,娘娘服下后,便是无碍了。”
霍延泓这才放下心来,这时间有宫人端着药碗进门,霍延泓便是亲自接了。殿上诸人此时大多退在外间候着,霍延泓捧了药碗,极仔细的吹着药。
云千雪额上的碎发腻着汗,看着分外虚弱。她瞧着霍延泓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强打起精神一笑,道:“方才还是我在喂你用药,这一会儿的功夫咱们俩就颠倒了。”
霍延泓将吹凉的药送到云千雪的唇边,沉着脸道:“你还说,方才可吓坏我了。”
云千雪小口的将那药抿下,自己也是心有余悸,可想起定昭仪方才那急切的样子,心里存了疑虑。思了一思,便是幽幽道:“她也是不当心……”见元妃提了这么一句,尹航才敢顺着那话将定昭仪在宫外跪着待罪的事儿禀报给霍延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