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只有我一个机灵的?”姜子君慢幽幽一笑,“皇上用这样的法子抄了这么些银钱入国库。青州往扬州在修运河,国库也不过拨了一成过去。好端端拨了五成军费去雍州,做的这样明显,就只差厉兵秣马了。”
云千雪原本就是个观察入微的仔细性子,经姜子君这样一说,又静默的细想了一番,便是将前后想了个透彻。
到了夜里,皇帝留在乾清宫处理政事。自没人敢擅自打扰,云千雪想起白日里姜子君的提点,便是怎么也睡不着。哄着两个孩子睡下,她索性坐在院子里与绿竹、李香薷两人闲闲的叙话。正说话间,便瞧见御前的小太监张祺瑞与孙烈一道进了院子。
两人瞧见云千雪还没睡,皆是松了一口气。张祺瑞进前向着云千雪福了福,心急的说道:“师傅让奴才来请元妃娘娘往乾清宫一趟。”
云千雪心里纳罕,若非霍延泓动怒,或是旁的什么,尹航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去请她。她立时起身,大是忧心的问道:“皇上怎么了?”
张祺瑞道:“皇上昨日开始咳嗽,今儿个晚膳也没用。师傅想请太医来瞧一瞧,皇上又不教请。到了晚上,咳嗽的更厉害了。”张祺瑞面上颇有难色,“陛下身子一直健朗,这些日子熬着,精神头便不大好。若非要紧,必定不敢吵扰娘娘。”
云千雪皱眉,只道:“眼下又说这个做什么,”云千雪话落,立时向孙烈道:“你去请何大人来乾清宫。”云千雪说话间,匆匆的奔着仪门去。宫人早已经将轿辇备好,云千雪急匆匆的登上仪轿,一行人立时起驾奔着乾清宫去。
过了乾清门,四面殿阁是灯火通明。张祺瑞引着云千雪匆匆往内殿去,经过抄手游廊,窗纸上印着霍延泓俊朗的影子。自殿阁里,隐隐有咳嗽声传出来。
尹航瞧见云千雪过来,忙上前行礼请安,向她告罪道:“折腾娘娘过来,皇上必定是要责怪的,可陛下身子要紧,所以……”
云千雪摆了摆手,尹航便立时进前开了殿门。霍延泓在次间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折子,听见开门声,也未想是云千雪。只当是尹航又来劝他早些休息,他语气大有不耐的说道:“朕晓得了,旁的事儿等明儿个再说不迟。”
云千雪不禁笑语道:“今日的觉该今日睡,怎么好好的留到了明日。”
霍延泓闻听清凌凌的声音响起,立时撂了折子,面上颇有些不悦,抬手阻了云千雪道:“你别进前,我有些咳嗽,再过了病气给你……”
云千雪对着尹航挥了挥手,尹航便会意的退了出去,呀的一声,将殿门合上了。云千雪不听霍延泓的话,嫣然一笑,便往他身边去,边道:“你既然心知自己许是生病了,做什么不让御医来看看。”
霍延泓沉声道:“不过是偶尔咳嗽一声,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许是前日受了凉,这才染了风寒。你快别过来,赶紧回去睡下。”
云千雪一笑,漫不经心的走过去,直接在霍延泓的对面坐了下来,曼声道:“我叫了何御医过来,等他替你看过,吃了药无碍了,我再回去。”
霍延泓颇为无奈的含笑,隔着小桌拢了云千雪的手,道:“是睡下了又被尹航折腾起来的?”
云千雪摇了摇头,笑道:“还没睡下,与绿竹、香薷在院子里说话。”
霍延泓蹙眉道:“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
云千雪不回他的话,只轻声慢语的说道:“这么晚了,你不是也还没睡下?朝上的事又不是你一时半刻都能处理完的,放一夜又能耽搁的了多少?”
霍延泓摩挲着云千雪纤细莹白的柔夷,缓缓道:“赶紧将手上的事儿都理清了,明年青州到冀州的运河也要建好了,到时候我便能带着你到江南瞧瞧。之前在扬州府的时候,你不是……”
云千雪臻首一低,握紧了霍延泓的手,柔柔一笑,温染说道:“我并不急着去江南,明年肚子里的这个刚出生,颜欢与君煜也还小,带在路上不便,留在宫里我又放心不下。”云千雪语落,亦发言辞恳切,眼波盈盈的说道:“其实无论是木兰还是扬州,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去哪儿,看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你好好的,咱们两个总在一处,做什么我都是甘之如饴。”
霍延泓心里大是感动,攥紧了云千雪的手,竟不晓得一时该说什么。半晌,才有些歉疚的说道:“我晓得你从不喜过拘束的日子,便是作画也喜欢山水写意。青萼,让你在宫中过这样的日子,到底是我对不住你。我做一辈子的皇帝,只怕你一辈子……”
云千雪却是莞尔一笑,打断了霍延泓的话道:“谁说我不乐意过这样的日子,”她这番话倒是让霍延泓有些发愣,云千雪倚在桌前,抬手俏皮的在霍延泓的额头上拍了拍,乐呵呵的说道:“我从前总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其实遨游天下又有什么了不得,若是孤身一人,做什么也是无趣。我,我只要在你身边,做什么都是好的。便是不做,只看着你也好。”
霍延泓大是动容,俯身隔着小桌刚要去吻一吻云千雪,此时间,殿门却是忽然被打开。倒是让霍延泓又坐了回去,面上大是不悦。尹航领着何晟进门,恭恭敬敬的禀道:“陛下,何大人到了。”
“知道了,”霍延泓脸色大不好看,云千雪却是垂首一笑,亲自去拉过霍延泓的手臂,为他卷起袖子。
何晟请过安,躬身进前跪地为霍延泓请脉。细细的看过一番,何晟才道:“皇上这几日劳累过度,又吹了风感染了风寒,委实应该好好歇上两日调养调养。这政务,还请皇上暂且先放一放。”
霍延泓面有不愉,“朕倒是觉着无事,你们却是一个个小题大做。”
云千雪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垂首将那奏本都收了,道:“何御医说的是,你若是要处理政务,实在也不急于一时。你便听何大人的话,只歇两日。两日一过,保准让你看奏本可好。”
霍延泓微微一叹,心知自己如何都拗不过云千雪,便道:“明儿个我召柳尚书进宫,让他看了说给我听可好。”
云千雪将这次间里的奏本统统收走,回身递给尹航,轻缓的说道:“不好,你不许看,旁人也不许念给你听。尹公公,把这奏本都收好了。”
霍延泓吁了口气,直直看着尹航,尹航不敢抬头,极恭顺的上前接了奏本。
“御医也看过了,奏本也让人收走了。你快回去,省着我过了病气给你。”霍延泓被云千雪怄的是哭笑不得,起身去携云千雪的手。
这时间何晟与尹航二人齐齐退下,云千雪也不动弹,只曼声道:“只怕我前脚一走,你立时就要尹航把奏本给你拿回来。我都留了这么久了,该过病气怕是早就过了。”
霍延泓自是舍不得云千雪,思来想去,只让云千雪在尽间的床榻上安睡,自己在对手挨着窗边的榻上歇下。随后一连两日,云千雪便都留在了乾清宫,她身子重,侍疾该做的事儿她也唯有喂药这一件能亲手来。
也所幸,这两日云千雪约束的极好,何晟的药服下去两日,咳嗽声便不见了,霍延泓自己也说,不似前日头重。便要云千雪将奏本拿回来,又想停了那药。
云千雪自然不允,极是严肃的说道:“你身子刚刚有些好转,如今停了药,再动心操劳,不能好全又要反复……”
“皇上、娘娘,定昭仪在外求见。”
若非皇帝传召,后宫妃嫔轻易不得踏入乾清宫半步。定昭仪入宫日久,自然知道这个规矩,往日再撒痴撒娇,也晓得分寸。如今忽然未经传召来乾清宫,必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霍延泓蹙眉,想也未想便与尹航道:“不见,让她回去。”
☆、第77章 大意失手
尹航喏喏应了,立时出门。不一会儿,却又转了回来,极是为难的向霍延泓禀道:“皇上,定昭仪跪在外面等着您召见。”云千雪正在榻边喂霍延泓喝药,听见尹航这话,手上顿了顿。
霍延泓面无表情的撇唇道:“朕说过,不见。”他说着,便像小孩子一般对着云千雪努了努嘴。
云千雪回身撂下药碗,曼声道:“定昭仪求见,必定是为了乌恒的事儿,总要见一见吧?”
霍延泓面上颇有些不自在,隐隐有不耐之色,道:“原本不想与你说,也不想让你知道。”
云千雪抿唇,清凌凌一笑,“充入国库的银钱有五成是送去了西北与西南的驻军那里,无端的增减军费,你原本也没想瞒着谁。”
“是,只想瞒着你。可想来德妃也是清楚的,所以……”霍延泓缓缓的开口。
云千雪面上大是疑惑不解,讷讷的问道:“当真会打仗吗?我瞧着乌允术不像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霍延泓澹然一笑,拉着云千雪的手摇头道:“国家利益之上原本就没有君子小人之分,何况,去岁的大旱不止是中原遭了灾,连着柔然与乌恒都遭了灾。而他们一向垂涎中原的沃土……”霍延泓没往下深说,云千雪自然也知道这其中利害,到底不是一句话两句话便能说清楚的。
“所以你才独自一人往木兰行围,长街的事儿是为了整肃朝堂,充实国库,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又明目张胆的增加军费,购置粮草马匹,是为了震慑柔然与乌恒,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云千雪恍然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