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贵嫔不敢犹豫,拱手道:“可如今皇上所倚重的肱骨大臣,还得是诸位世家公卿,便如娘娘母家几位大人,哪一个不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前朝如此,宫中自然也是如此。”
傅嫔得了顾临怡的赞许,亦发得意,“嫔妾可不似梁容华那般,分不清高低好赖,没得跌了自己的身份,便是连母家的脸面都尽数丢进去了。”
顾临怡与敦肃夫人皆是不置可否的一笑,未再言语。诸人听了这样的话,虽然是各怀心思,可一个个都是心知肚明,如今宫里不是贵妃便是元妃。元妃那一面儿除了德妃、梁容华两个是士族出身的贵女,旁人便如恪贵嫔,身份低贱,实在让人不齿。定昭仪空有他国公主的身份,说到底也不过是蛮夷来的女子,入不得大齐士族的眼。更别提云千雪,原本就是个身份不明的人。是真真儿的寒门所出,有一个柳逸铮又如何,照比她们这些人上百年的富贵荣华,实在不值一提了。
自漪澜殿散了,陆淮月便邀着薛婵、卢青桐两人去自己恰春堂小坐。
进了门,薛婵四面瞧了瞧这恰春堂的归置,倒是用心打点过,一应的摆设极是贵气雅致,比起陆淮月从前的宫所实在好过太多。
“盈姐姐这回算是苦尽甘来了,我瞧着贵妃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必定比舒妃强得多。”薛婵不觉有些羡慕起陆淮月,“未央宫又是东六宫之首,挨着中宫也近,往后来往太极宫与颐宁宫都方便了呢!”
陆淮月也是颇为感怀,“迁宫这样的事儿,我可是想也没敢想,亏了……”陆淮月一顿,缓了一缓才道:“亏了贵妃娘娘眷顾。”
卢青桐这一顿晚膳吃的有些发腻,让人捧了茶吃着,听见陆淮月这话,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合上盖子,便听当的一声响。她才清凌凌的开口,“我之前瞧着阿媛仿佛很愿意与德妃亲近,方才在漪澜殿,两位妹妹又似是打好主意,要与贵妃娘娘在一处了。”卢青桐表情淡淡的,让人瞧着很不真切。
陆淮月笑道:“与贵妃娘娘亲近也没什么不好,咱们这些飘萍,总要寻个大树依傍才好乘凉。”
卢青桐未置可否,只道:“话自是这样说,”她这话似是说完了,却又似没说完,颇有些顾忌的停了下来。
“卢姐姐,”薛婵蹙了蹙眉,也没深想,只是微微压低了声音,道:“卢姐姐可还记得太后让咱们去御苑赏牡丹,定昭仪指莲贵嫔推了舒妃,害舒妃的事儿?”
卢青桐眼波很是清泠,点头道:“记得。”
薛婵大是忌惮的模样,一张精致的小脸儿神情是少有的紧张,“我看见是定贵嫔踩了莲贵嫔的裙摆,让莲贵嫔摔倒才会不小心撞到了舒妃。卢姐姐你再往深里想想,定昭仪是元妃娘娘的人,那日舒妃又……”薛婵说着,便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再没多说下去。
卢青桐思了一思,倒是有些混不在意,悠悠含笑道:“也罢,如今盈儿住在漪澜殿中,若能得着贵妃娘娘的照拂,往后日子也会过的顺遂。”卢青桐说着很快的起身,向两人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陆淮月与薛婵有些依依不舍,想留着卢青桐再说一会子话,卢青桐却道自己出了大半日,倦乏的很,带着宫人很快出了未央宫。
陆淮月忍不住敏感多思,幽幽与薛婵道:“阿媛,我怎么瞧着卢姐姐是欲言又止。”
薛婵却是明朗的笑道:“有什么可欲言又止的,我倒是没瞧出来。”听她这样说,陆淮月只当是自己多心,没再多想下去,又与薛婵说起旁的话来。
皇帝的归来,让黯然沉静的启曌城在一瞬重新热闹明媚起来。元妃有孕,皇上再想再念,总不会一直在合欢殿过夜。六宫各人是想尽了法子能让皇上惦记、想起自己。
霍延泓回宫的第三日,倒是难得的去了未央宫。
☆、第62章 无宠之悲
圣驾刚到未央宫的门口,正逢陆淮月要往棠梨宫去。瞧见皇帝驾临,立时娇怯怯的跪地问安。霍延泓对她倒无甚印象,只缓缓的说道:“未央宫自莲贵嫔搬出去之后,又进来人了?”
这话倒不像问陆淮月的,陆淮月自然不敢回答。跟着霍延泓的内监上前,恭恭敬敬的向霍延泓回道:“是,贵妃娘娘请旨让陆贵人从合璧宫搬来未央宫了。”
霍延泓垂头打量了一番陆淮月,笑意颇深的免了她的礼道:“贵妃可不是好相处的。”
陆淮月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霍延泓的话,只压低了头,垂首小声道:“贵妃娘娘性格宽厚,待嫔妾也格外亲切。”
霍延泓忽然嗤的一声笑了起来,若有所思的问了她一句,“是吗?”
陆淮月心中莫名惴惴起来,连连乖顺的点头道:“是。”
霍延泓也没再多说旁的,只扔下一句“亲切便好”,便是转头进了未央宫。
陆淮月福身恭送,瞧着眼前明黄的袍角不见了,这才敢抬头去看一看霍延泓的背影。
此时,顾临怡引着未央宫的众人在漪澜殿恭迎霍延泓的圣驾。瞧着许久不见的身影走进,那紫地绣团龙的衣袍衬得他亦发俊朗威严,似是供奉的金漆神袛。顾临怡心里既是欢喜,又是害怕,喜得是她在心里也惦记他,也想见他;怕的是,他此番前来,当真不晓得又是不是为了云千雪。
“皇上万福金安。”
霍延泓笑眯眯的从顾临怡身边走过,负手淡淡道:“起吧。”他说话间未做停留,直接进了漪澜殿。刚一坐下,招呼着跟在顾临怡身边的乳娘进前,看了看七皇子。见七皇子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他倒是也有些慈父心肠,将孩子抱了过来,叹道:“这孩子又长了,前一阵闹病,这一阵还好?”
皇帝话落,漪澜殿内便是一室的静谧。见贵妃不回话,乳娘自不敢怠慢了皇帝,忙垂头恭顺的接道:“好着呢!七皇子是一病一出息,如今开始学走了。”乳娘语顿,亦发献宝的说道:“贵妃娘娘现下让人天天给七皇子念千字文,还有乐师每日给七皇子奏曲……”
“孩子还这么小,养好身子为要,学这些不相干的,往后有的是时间。”霍延泓原本手指点在七皇子的小下巴上,逗得七皇子咯咯笑了几声。听见乳娘这话,便是立时将七皇子送回给她,打断了她的话。皇上话音尽管淡淡的,可立时让顾临怡沉了脸,便是乳娘也深悔刚才说了许多。
诸人一时答不上话来,霍延泓也不再问什么,低首弹了弹袖摆,轻慢的说道:“朕与贵妃说说话,你们都下去吧。”诸人道了是,谁也不敢再多留,立时无声无息的躬身退了出去。
霍延泓随手指了指身边的圈椅,道:“坐吧。”
这会儿次间暖阁里面四下无人,顾临怡立时收起了方才恭顺敛然的眉目,也不坐霍延泓指着的位置,而是坐在他对首,隔着一丈远的软榻上。她神情慵懒,淡淡然的倚靠在软垫上,一语不发的等着霍延泓说话。
霍延泓漫不经心的缓缓开口,笑了笑道:“贵妃仿佛对七皇子寄予很大的厚望。”
顾临怡自嘲一笑,偏着头,慢幽幽的看向霍延泓,“臣妾如今连协理六宫之权都被拿走了,长日无聊,总要做些事情,如今臣妾能用来打发晨光的,就只有七皇子了,怎么,皇上不许吗?”
霍延泓笑了笑,凝目在顾临怡韶丽却有些沧桑的脸上,道:“贵妃,你食言了。朕随时可以将七皇子带走,送还给莲贵嫔。”
顾临怡听到这样的话,方才波澜不惊的面上立时微微抽搐。她紧咬唇,看着霍延泓云淡风轻的笑脸。心叹,他霍延泓真是了不起呀,总能轻易的让自己心里麻木和平静在瞬间崩塌,转瞬被熊熊怒火灼烧,“我何时食言了,我对元妃退避三舍,不仅是元妃,便是德妃、定昭仪等人,能避我也避,皇上还想让臣妾如何?”
霍延泓浓密的剑眉略一上扬,“朕不再宫里的这一阵,你背地里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顾临怡怒极反笑,笑的无比的放肆,“臣妾方才还以为,皇上此番来未央宫,也是慈父之心,惦念七皇子了。原来,不过是来向臣妾兴师问罪的。可,倒是让皇上您失望了。臣妾心里糊涂,糊涂的了不得。臣妾背地里到底做了什么?”
霍延泓未语,眼神漠然。这样的神情,刺得顾临怡心里生疼,愤然道:“皇上别忘了,这宫里不是只有臣妾与元妃一个人。这宫里还有那么多人,别元妃一出什么差池,皇上就要往臣妾的头上扣!臣妾犯不着去跌了身份害她,只要臣妾横在这,她永远只能屈居臣妾之下。再多的人进宫,臣妾也是这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妃,永远没有人能越过臣妾去!”
“你别以为朕寻不着证据。”霍延泓对顾临怡这番话置若罔闻。
顾临怡十分讽刺的笑起来,道:“皇上把七皇子抱走也好,杀了臣妾也好。皇上是万民之主,臣妾也只有任您宰割的份儿。可,没了我,她云千雪往后就能安安稳稳的?这宫里有德妃、舒妃、诚妃、纯妃、莲贵嫔、她们都是有儿子的人。还有其它没有儿子的人,她们心里,其实原本都恨毒了元妃吧?没有元妃,大家都好好的。元妃何止碍臣妾的眼,她碍了多少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