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妍听闻莫无名这番话,不觉挑了挑眉,越发笑意深深,“哦?舒妃自己求的?”秦妍语顿,不等莫无名说话,竟是嗤的一声,讥诮的说道:“那,可就是真真儿的叫人奇怪了!”
莫无名被秦妍这颇有深意的笑容看的遍体生寒,正要说些什么,便又听秦妍问他道:“元妃知道吗?”
“这,微臣刚回御医院就跟着来了重华宫,还没去过合欢殿。”莫无名讷讷的回道。
秦妍又将那书端起来,似是不想深说的样子,只缓缓道:“我也无从置喙,只是觉着一旦舒妃出了什么不当,你脱不了干系,元妃更脱不了关系。你还是要细细与她说一说。”
莫无名连连颔首应了,正要谢她。秦妍却是挥了挥手,如常一般的说道:“方子交给弦音便是了,往后还是按照平常的日子来请平安脉便是。”秦妍说着,又忍不住连连的咳嗽了几声。
莫无名一边起身,一边向秦妍道:“微臣回去给娘娘做一个止咳的香包,娘娘嫌那药苦,把香包拿起来问一问也就好了!”
秦妍回首,莞尔一笑,“如此,便要劳烦莫大人了!”
莫无名心里莫名的怦怦直跳,觉着他这一辈子,鲜少见过这样好看的笑。当即耳朵有些发热,垂着头揖首退了出去。
这时间弦音正端了小厨房做的鱼面进门,瞧见莫无名离开,立时让人领了方子去送莫无名出门。等弦音进了西次间,秦妍让她将那碗鱼面放下,叮嘱道:“让人去御医院查一查,是谁先诊治出舒妃有孕的。最好是问出谁向舒妃举荐了莫大人!”
弦音被秦妍这嘱咐弄的莫名,无论是舒妃,还是莫大人与重华宫都无甚联系,自家主子怎么对这事儿如此上心?
莫无名得了贤妃的提醒,出了重华宫,没走几步路就是长乐宫。他便是索性,先去了长乐宫求见元妃。
云千雪也是刚刚得着舒妃有孕的消息,还没细细去问,莫无名便进殿了。问过安,行过礼后,莫无名刻意将贤妃隐去,只简单的向云千雪表明,舒妃让自己照养龙胎或许有些不妥。
这莫无名在医术上极是高明,可虽说在宫中数年,却仍旧是个老实人。如今听见他主动向自己提及这一层,自不信是他能思虑到的,便问莫无名道:“谁提醒你的?”
莫无名见她问了,自然也不敢不如实相告,便道:“方才贤妃娘娘身子不适,微臣去了一趟重华宫。贤妃娘娘好心提醒了一句。”
云千雪微微颔首,并没有告诉莫无名该怎么办,只说容自己想一想。立时让人送了莫无名回御医院。
“娘娘,这贤妃存了什么心?”绿竹斜跪在榻前为云千雪捶着腿,低低道:“听说黄昏的时候,贵妃曾去过未央宫。她们二人一向是鲜少来往,这一次,不晓得又要撺掇什么呢!”
云千雪却是淡淡一笑,不太在意的样子,“舒妃那边都细细的叫人盯着点儿,莫无名为她安胎,到底也有些不妥。”云千雪想了想,抬手让绿竹停下来,盘膝坐在暖炕上,“舒妃这事儿也先放一放,倒是周家,实在是忒闹人了!”
绿竹忍不住嗤笑道:“这周家姑娘可是真真儿的厚颜无耻,忠勇伯的婚期都定下来了,还非闹着周家的夫人进宫来求太妃,妻妾都不在乎,偏要紧苏府。敦肃夫人也非得跟着掺和一脚,还嫌不够添乱的!”
云千雪沉沉一叹,喃喃道:“这周家姑娘非要进苏府,周家上下也不约束着,反倒极力促成,是图什么呢?”
“皇上驾到——”
云千雪脑中正乱成一团,便听见外面递声进门。
☆、第10章 雪夜寻梅
霍延泓披着黎色风毛斗篷进了殿,云千雪从暖阁迎出来。见他头上与肩上落了几片雪花,也未行礼,而是抬手替他抚落肩上的雪,温柔道:“外面下雪了?”
“唔,才下起来。”霍延泓眉目弯弯,笑的俊逸而温暖。拢住云千雪的手,又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方才在宫巷里瞧见了莫无名,这几日感染风寒的妃嫔不少,你身上也不舒爽了?”
云千雪含笑摇了摇头,也不提舒妃的事儿,闲闲道:“来请平安脉而已。”
霍延泓这才放下心,回身抬手。尹航立时将手里捧着的一卷画递了上来,他笑了笑,将那画卷递给云千雪。云千雪是擅画爱画的人,立时扯开绸带,一壁疑惑的笑看向霍延泓,一壁将那画卷打开。
只见那画卷之上画着一株清奇的梅树,周围山石嶙峋,远远环着一汪碧水。那梅枝上点点苔藓鳞皴,似是久经岁寒,被霜雪气压。那颜色清淡却不失生动。寥寥数笔,画面之神韵全在那遒媚洒脱之笔趣中,每一笔皆似染了梅香。
右上留白出写着:君未尝见绿萼梅,百花魁中此为魁。绛霄灯火不终夕,剪为荆薪毁为灰。谁知造物不尽意,尚留人间一种癯。山中佳人清似水,放开吟饕嚼花髓。
云千雪一打眼,立时便认出了这幅画乃是前秦名家梁九成所做的一幅极为著名的画《绿萼图》。梁九成擅诗擅画,可平生画作寥寥可数。这幅《绿萼图》是他平生水墨工笔,最好的一幅,当属无价之宝。
云千雪心里是无比的喜欢,抚着那画上的枝干,不无惊喜的欣然问霍延泓道:“从哪儿得来的?”
自然是费尽心力搜罗来的,可霍延泓却是清淡的笑了笑,混不在意的说道:“今儿个晌午送进来的,原本下午就要过来,结果碰上舒妃,倒是给耽搁了!”
他不深说,云千雪也不深问。而是爱不释手的看着那画,啧啧叹道:“梅中绿萼,单瞧梁大家的画,便是风姿绰约非同凡品!”
霍延泓也不急着将斗篷解开,而是对着云千雪神神秘秘一笑,道:“想看一看?”
云千雪乌黑的瞳仁儿晶亮,软软的嗯了一声道:“嗯,想瞧一瞧是何等仙姿,能让梁大家道出一句,百花魁中此为魁。”
霍延泓含笑,慢悠悠道:“想看也不难!”
云千雪瞧着他的神情,心里倒是亦发好奇,“怎么看?只看这画?”
霍延泓垂首,将脸凑到云千雪的面前,“若是让你瞧见真的,你该以何作报?”
云千雪瞧着他忽然凑近的俊朗笑颜,双颊微微一红,将那《绿萼图》卷起来。正要往后退一步,却是被霍延泓张开的手臂又环回了怀里。云千雪瞧了一眼跟在他后面低头忍笑的尹航,手臂挡在了他的胸口处,柔柔一笑,“我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做什么要报答你?说不好你是蒙我的也未可知!”云千雪说着仰脸瞥了一眼,有些不大相信的睨着他叹道:“宫里哪儿来的绿萼!”
绿萼是梅中臻品,生长在扬州一代,在京中极少见。因着京中其后比起扬州要寒冷许多,更别提能在宫中生长了。
“宫里怎么不能有?”
“宫……”云千雪话还没说完,嘴唇便被霍延泓突然袭击,吻了下来。这并不是第一次当着宫人的面儿,可那心里还是腾地烧起来。她手抵在霍延泓的胸口上,再用力也不及霍延泓的力气大。末了,霍延泓在她唇上轻轻一咬,这才意犹未尽的松了手。若无其事的笑起来,回身去让人为云千雪准备大氅与暖炉。
云千雪又羞又恼,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亲自将那大氅接过来,仔细的披在云千雪的身上。拢着她的肩膀,笑眯眯悠然道:“青萼,咱们去看绿萼。”说话间,已经推着云千雪出了合欢殿。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簌簌飘落。
云千雪只觉着在这样冷的天里,听着霍延泓的话,身上便是暖融融的。她便被他这样仔细的拢在怀里,跟着他上了轿辇,一同往御苑去。
不一会儿,仪驾便到了专供司苑局侍弄花草的暖房。外面一间暖房里还放着初一那日颐宁宫中的数盆名品兰花,霍延泓拢着云千雪的手往更里面的暖房进。
帝妃两人刚一走到门口,一阵馥郁芬芳的清香便是扑面而来。霍延泓打帘子进去,这暖房各处都生着炭火。热浪混着浓郁的花香扑面,这暖房与寻常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间暖房的屋顶上的琉璃瓦竟是都换成了玻璃烧制的瓦片,抬头望上去,能清晰的看见四面莹白的雪一点一点停驻在瓦片上。
暖房里面摆放着五个景德蓝的大缸,其中栽种了五株绿萼梅。
云千雪在书画上曾见过绿萼,只不过画的再精细,也不比亲眼瞧见绿萼梅的风姿。她莲步姗姗,走到挨着自己最近的一株绿萼梅树下,抬手拂过垂下的枝桠。上面缀着似开未开的花苞,那清新如翡翠一般的颜色,晶莹剔透。花蕊似是翡翠雕琢的一般,花瓣儿如雪一般,又像是白瓷、羊脂白玉,很是莹白。
云千雪纤长的手指抚上轻盈的花瓣,含笑道:“宫里几时有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霍延泓似乎并不想邀功,倒是跟着进来的尹航笑呵呵回道:“陛下特特儿让人从扬州府运回来的,一共运回来十数株,路上却是冻死了大半。进宫的时候还没开花,陛下也不许人声张,娘娘自然不知道。旁人都当是寻常的梅树呢!在暖房养了这样久,是好不容易开花了!”
云千雪心里自是万般的感动,抿唇,眼波灼灼,带着温柔的笑意,“做什么这样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