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咆哮,余辛夷面上却恍若清风拂柳,朝着旬后行礼道:“臣女自幼山中长大,唯恐臣女之粗鄙惊扰了娘娘。”
旬后笑起来,更加慈眉善目,招招手命余辛夷靠近过去,亲昵的握住余辛夷一只手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模样比小时候俊俏了,小嘴也比小时候伶俐许多。”那含笑的目光落在余辛夷身上,七分怜爱,然而那笑里却十足有三分的度量。
寒紫在帘幕外听得惊心动魄,这话难道是在怀疑小姐的意思?她登时心跳如鼓。帘幕内,余辛夷微微低头腼腆回应道:“娘娘谬赞,小女不敢当。”
旬后看着她微微低垂的光洁额头,秀眉下一对如蝶翼的长睫毛,静静蛰伏没有一下慌张的扑闪,白玉般的琼鼻下一双樱桃红唇勾着点子羞怯笑意,纹丝纹毫找不到半点破绽。
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却仿佛跨越了一整个生死轮回。旬后的笑声重新响起:“本宫就道你是个守规矩的,元家两个丫头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些,还到本宫这里告状。当年漱玉长公主协助陛下除佞,驸马又为我大旬献出生命,你是他们的孩子,往后本宫就把你当成自个儿的亲女儿,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余辛夷立刻露出无比感激的表情,就像是无依无靠的孤女终于找到了倚靠,极为真诚:“小女多谢娘娘!”
旬后轻拍着她的手背道:“再过几天,是皇长子的太子祭天仪式,到时候你也来。”随即她状似无意道,“说起来恕儿也早过加冠之年,也是时候为他寻觅个能干的太子妃了。”
一句话意味不同寻常,余辛夷只作没听懂,慌张道:“那样大的仪式,只有三公九卿以及品级极高的宗室才能参加,臣女这样的怎么能……”
旬后佯怒道:“本宫说你要来,到时候必须参加。”
余辛夷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面带激动的谢恩。
一名宫女走进来,诚惶诚恐道:“娘娘,陛下服药的时间到了。”
旬后略抬了下眉眼,一名贴身女官立刻回禀道:“娘娘,现在是未时二刻。陛下的药刚刚熬好,正趁热送去建章宫,您到的时候药温恰好。”
旬后点点头,起身笑道:“本宫与你聊了这会子,连陛下服药的时刻都险些忘了,真是老了老了。陛下那里没有本宫是喂不下药的,你在宫里玩会子,刘允,待会儿亲自将重华县主送回公主府。”
旬后立刻在女官的服侍下披上凤袍,挽好发髻,她脸上的表情疲惫又幸福,就像是极爱慕丈夫的妻子,哪怕丈夫病重,也不离不弃甘之如饴。
待旬后上了鸾驾离开,寒紫小声道:“小姐,你看旬后脸上的表情混不像假的,实在与外界传闻不符,武德帝怎么可能是是她下毒毒得昏迷,还一毒就是几年呢?”若是一个女子真心爱自己的丈夫,怎么可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远远的望着建章宫最高处的一片飞檐,上面墨龙含珠,凤舞环绕,她徐徐勾起唇角道:“不像假的,但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不是么?就算旬后是真心爱武德帝,但若是武德帝不爱她呢?”
寒紫吃惊道:“不喜爱她怎么会十七岁封她为后,一直到三十七年的现在?这可是旬国百姓间一段佳话呢。”
余辛夷眸底窜出一道嘲讽冷意:“自古皇室多龌龊,这旬国也不例外啊。”
当今武德皇帝的确是个懦弱的皇帝,五十年前旬国宦官专政,大太监严惟忠任中书省令兼秉笔太监,掌握了朝廷最大的权势,皇帝生死废立只在他喜怒之间。在他手中立过几个皇帝里,光暴病而死的就有两个,还有一个“自缢而亡”的就是武德皇帝的生父,四十一岁的仁德帝。
传闻,仁德帝归天的那晚,十六名一直被囚禁的小皇子被太监们押到金銮殿里,跪在严惟忠面前。严惟忠笑眯眯的坐在龙椅上,一个个的问谁愿意唤他阿父。那些骄傲的皇室子弟们谁愿意认一个肮脏粗鄙的宦官为父?于是皇子们每拒绝一个便被砍掉一个脑袋,原本的天潢贵胄们,此刻被几个太监拎着刀,如猪狗般屠杀,旬国最尊贵的血脉流了一地,皮肉在大雨中被踩成一滩滩烂泥。
直到仅剩下赫连家最后一道血脉——年幼的武德皇帝,在姑姑飞虹公主的暗中提醒下,跪下柔弱的膝盖,喊出了那声令严惟忠满意的“阿父”。年仅四岁的武德皇帝坐在严惟忠怀里,成为了旬国历史上最年幼的一个皇帝。
接下来十几年,严惟忠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倾朝野为所欲为,而武德皇帝则被软禁在皇宫之中,连建章宫的大门都没有踏出过,只有长他十岁的姑姑飞虹公主同被囚禁宫中,在他身边教他读书认字。
这傀儡皇帝一做就是整整十三年,如履薄冰。
十几年来只有飞虹公主陪在他身边,相依为命。武德帝自懵懂的四岁,到情窦初开的十四,再到欲一念澎湃的十七岁,认识的看到的陪伴的全都只有飞虹公主,长此以往,产生了近乎畸形的依赖感与恋慕之情。
虽然自古皇家多龌龊,但是这场姑侄畸恋竟到了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当初飞虹公主原本预备嫁人,然而驸马一家却在成亲前被查出徇私舞弊,满门流放。第二次,飞虹公主欲嫁给一个鳏夫,结果却在几天后房梁自尽。直到第三次……就连飞虹公主也无能为力。甚至听闻,武德帝竟起过将飞虹公主收入后宫的打算。直到百姓议论纷起,百官义愤填膺,飞虹公主自己一把剪子,剪掉三千青丝后利刃横在自己喉咙前,逼迫武德帝娶了聂嘉鱼为后。随后她自尽而亡,终于了断了这段公案。
当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没人能说清。她只知道,武德帝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绝不是聂嘉鱼,因为谁会喜欢一个被逼迫娶的女子呢?最明显的证据就在于,赫连恕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也是皇嫡子,却这么多年被武德帝拖延着未封太子。而依照旬后的性格,她能容忍得了一日,却能容忍一辈子么?绝不可能!
现如今赫连恕即将行太子大典,赫连啸必定按捺不住。整个旬国皇室一场混乱在所难免!当然,越乱越好,越乱对她才越有利!
余辛夷笑得如同冰冷月光,转身徐徐走出这座庄严得如同坟墓的皇宫,登上马车返回公主府。就在离开的刹那,马车帘子在风中微微鼓动,掀起一个角落,余辛夷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忽然看见迎面一辆装饰极为华丽的马车与她们擦肩而过,很快已经驶进皇宫里。
余辛夷的脸色,刷的大变!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
她刚才看见了什么?那辆马车上的标志,她即便化成灰也不会记错,因为,那正是两年前舞阳公主曾使用过的!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
第130章
余辛夷眼睁睁的看着那辆马车擦肩而过,驶进皇宫里,她心跳如鼓,几乎是立刻喊道:“快回去!”
舞阳公主没死?
她竟然没死!她怎么会没死!那样可怕的爆炸,那么多的鲜血与尸首,她怎么能逃离的?
脑中万般画面,千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晃过那一日滔天的爆炸声,晃过数万士兵的断肢与哀嚎,晃过各处绵延肆虐的大火,看到舞阳公主的红鞭,看到景夙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舞阳公主没有死的话,那么他呢?他会不会——!
看着余辛夷忽然大变的脸色,寒紫诧异道:“小姐,你怎么了?”她掀开马车帘往外望去,当看到那个标志时也猛地一惊。
余辛夷用力捏紧手心道:“快掉头,我要回宫!”她脑中什么都没有,没有理智没有思考,有的全都是密道门合上时,他弯弯的眉眼里最后一眼微笑——
从今以后,你没有我,依然可以活得好好的。
什么好好的?她不好,非常不好!
寒紫看到余辛夷要紧的微微发颤的牙齿,立刻道:“好,好,我立刻命马车掉头!”她掀开马车帘子正准备命随行太监刘允掉头,却被余辛夷在最后关头拉住。
余辛夷闭起眼睛,徐徐吐出五个字:“不用了,回、府。”每个字都在齿缝里挤出,这时候在宫门口,无数眼线在四周打量着她们,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她要忍,她必须忍住!
寒紫知晓她的意思,点点头,将帘子重新放回。马车咕噜噜不急不慢的将她们送回长公主府,余辛夷面带微笑的按照一贯规矩打赏了刘允。亲眼看着马车回宫复命,余辛夷脸上的笑容顿时冷凝,与寒紫相视一眼立即换了寻常衣服跨上两匹马从公主府偏僻的小门无声无息的离开。
站在皇宫外三里外的某处隐蔽角落里,她在等,等着那辆马车从宫里出来,这里是出宫最大的一条道,百官贵族们基本从这里出宫。她今日一定要等到,等着看看那坐在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
足足两个时辰,余辛夷静立着没感觉半点疲惫,终于日落西山,那辆做着独特标记的马车终于慢慢悠悠的从皇宫里出来,极为华丽的马车壁上红绿宝石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仿佛象征着坐于马车里的人,身份之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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