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在片刻之后变得冰凉冰凉,得知本该死去的他仍旧活着时的那一点喜悦被冲得烟消云散,勉强咽下心窝处的酸涩,她又轻轻地拿起他的另一只手,生怕会弄痛一般地小心翼翼。在另一只手上诊了一会儿,紧接着似因为心脏里被锋利的刀刃切割了许多刀让她十分恼火一般,她忽然伸出手去,仿佛明知道结果却仍旧要固执地再次确定一般,一粒一粒地去解他的衣服扣子。
墨砚的脸霎时黑沉下来。
哪知就在她才解开秦泊南衣衫的第三粒盘扣时,一只包裹了层层绷带的手竟悄无声息地一把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解下去。心脏重重一沉,她呆了一呆,抬起头望过去,对上了那一双仍旧如往常一样温煦柔和的眼。
“一个姑娘家,不要随便去解男人的衣裳,会让人误会,这话我从前说过许多遍,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呢。”因为重病虚弱,他的嗓音十分沙哑,也正因为这样的沙哑低柔,仿佛包含了浓浓的宠溺似的,让人的心里发酸。
阿依墨块一般的杏眸在听到他如此嘶哑却温柔的嗓音时,龟裂的缝隙更大。她直勾勾地望了他一会儿,低眼时却望见了他仍旧触在她手上缠满绷带的手,他仿佛不知疼似的,望着她笑得平和,笑得柔煦。
也许是因为生命力仿佛随风摇荡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烛火一般虚弱,以至于现在的他再也不掩饰什么,也没有力气再去掩饰什么,一切都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他的眼神让阿依呆了一呆,紧接着心里涌起了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色。
顿了顿,她轻轻地托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很怕会弄痛他地将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手在他的额头及颈窝处摸了摸,却在颈窝处触到了已经落了痂凹凸不平的伤疤。心脏又一次猛烈地下沉,然而眼帘只垂下去一瞬,她抬起头对着他莞尔一笑,温声说:
“烧得好厉害,还是先退烧吧,我去煎药。”说罢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秦泊南平卧在床上,始终温煦着表情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含笑。
阿勋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退至外屋。
墨砚在阿依一言不发地出去时,心里便确定了秦泊南的状况当真是不妙。一股无明火又一次在胸腔内燃烧起来,他抿了抿朱红的嘴唇,回过头冷冰冰地瞪着秦泊南。
“竟然叫了她来,墨大人真大度!”秦泊南看着他,轻笑着说。
“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后恨我一辈子,这是为了我和她的后半生着想。”墨砚没好气地说,顿了顿,阴沉着一双眼眸望着他,冷冷地问,“你,到底是什么病?你是大夫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没什么要紧的。”秦泊南垂下眼帘,淡淡笑说,“你放心,我是不会和你抢她的,能再见她一面已经是意外之喜,过后你就带她回去吧,即使她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墨砚的心里咯噔一声,似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眸光复杂地望了他一会儿,而他竟然依旧温煦平和,淡然自若。墨砚的脸色越发阴沉,猛然别过头去,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了句:
“真是让人火大,反正最后赢的人总是你!”
“能守护她一辈子的人是你,听你这样说不舒服的人反而是我。”秦泊南敛起笑容,淡淡地说。
墨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带着愤怒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秦泊南望着他怒气冲冲地离开,虚弱的眸光收回落在对面的窗子上,已经许久没见过外面的青光了,明明是平日里最为普通的东西,现在却突然察觉到了它的宝贵,似乎人生里的其他事情亦是如此。
疲惫与病痛双双袭来,他阖闭上双眸,事到如今他并不后悔,但却遗憾,这样的遗憾就仿佛是蚀骨的病痛刺透血液汇入其中流遍全身,竟然挑动他品尝到了一丝传说中的“心如刀绞,肝肠寸断”的滋味。
……
阿依从正房出来,脑子里一团乱,浑浑噩噩,心慌无助,阴郁幽沉,重得仿佛就快要裂开了一样,她已经无法呼吸。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走在庭院里,拐进一座假山后面,她背靠着假山,双腿一软,蜷坐下来,缩成一团。她想静静地思考一下,然而脑袋一片灰白,此刻的她什么都思考不出来。
“你缩在这里做什么?”冰冷的声音带着没好气阴沉地响起。
阿依吓了一跳,呆了呆,扭过头去,在墨砚的脸上望了一眼,复又收回目光,继续发呆。
“你不是去煎药了吗,你好歹也是个大夫吧,把人丢在房里自己跑出来傻坐着像什么话,我看他病成那样,你再耽搁下去他就永远也好不了……”
“好不了了……”阿依用比大雪里的风声还要凄凉的语调轻喃似的说。
墨砚的心一沉:“什么病?”
“脓毒血症。”
“你也治不好吗?”墨砚并不了解这种病,皱了皱眉,追问。
阿依沉默了半晌,只是无助、悲愤、凄凉与自嘲地摇头。
是啊,她治不好,所以说,这样的她算个什么大夫,她连她最想望着他一生平安的他都治不好!
☆、第四百八三章 危重
脓毒血症,一种疾病在血液中繁衍滋生产生毒素,随着血液的循环破坏一切身体机能的病症,通常是由于严重的外伤却因为环境恶劣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脏东西入侵本就严重的伤口内,一遍一遍地溃烂发炎,反反复复始终无法痊愈的过程中,疾病在伤口内繁衍渗透,融入血液里,循环流动,继而败坏全部血液,败坏全部肌体。
医书上对这种病记载极少,也只是说这种病通常容易发生在监牢或军中,因为普通人极少会受那样严重的伤,就算受了严重的外伤也会及时医治,不会等到疾病入侵血液再进行治疗。而监牢和军中第一环境恶劣,第二被动过大刑的人和上了战场的人受了重伤之后都很难得到有效的医治,战场上只有伤势过重这种死法,但具体伤势过重包含了哪几种病因,却没人有空去研究。监牢里的犯人更是,不会有人给重伤的犯人请大夫,那样的犯人只有死路一条。
因而典籍上对这个病的描述很少,甚至连治疗方法都只是缓解病情,而非去治疗。
阿依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她明明拼命地学习医术,自认字以来她每天看医书每天写医案,每天通过各种医案研究疑难杂症,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快要被自己这样的执拗烦到吐了,可是到头来,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心,是悲凉迷茫的,恍若一团灰蒙蒙的乱麻,没有半点生气。
墨砚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会儿,皱了皱眉,紧接着偏过头去移开目光,抚了抚漆黑如瀑的长发,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
“还没治就先说丧气话可不像你的作风,现在这种时候不是你该退缩的时候吧。”
他接着看了看天色。淡声道:
“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帝都去善后,你就呆在这里吧。回头我让人把你的药箱和你的衣物送来。这里很大,你不要到处乱跑,若是闷了去西边的花园逛逛倒是可以,不过现在是冬天也没什么可看的。有什么事情吩咐凤一凤二,就是刚才站在门口脸圆得像饼子的双生子。我走了。”说罢,翩然转身。扬长离去。
阿依呆了一呆。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紫色的背影,仿佛挺拔的玉竹,又似破晓的晨风。华丽漂亮。
“墨大人,”她张了张口,还是叫住了他,轻声说,“谢谢你救了先生。”
一腔火气窜了上来,墨砚止住脚步,回过头。黑沉着脸瞪着她,恼火地问:
“我为什么非得因为他的事被你感谢?”
他生气了,阿依愣了愣,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好像是她说错了话,但是仔细检讨了一下她又觉得自己没说错话。于是一脸迷茫。怯怯地缩了缩。
墨砚看着她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越发窝火。目不转睛地瞪着她,阴恻恻地质问:
“说,你未来的夫君是谁?”
“嗳?”阿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微怔,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地回答,“是墨大人?”她怕自己又答错了,下意识用了疑问的语气。
“你为什么要用疑问句?还有,这种事也值得你想一想再回答吗?”墨砚的脸色比刚刚更黑,像糊了许多年的锅底一样。
阿依也不敢回答,怕自己又答错了,呆呆地望着他,不说话。
墨砚看着她忐忑不安的表情,忽然冷哼一声,紧接着转身,明明是漫不经心却又掷地有声地强调了句:
“你给我记住了,我才是你未来的丈夫!”他话音落下时,人已经走远了。
阿依呆了一呆,墨大人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且言辞直率,与平常的他看起来不太一样,她也是第一次从霸道上体会到了一丝令她的心跳漏掉一拍的力量,以前她明明最不喜欢的就是墨大人高高在上命令她的语气,一颗幽沉的心微微摇晃,涌出来一股奇怪的感觉。
……
阿依配了方子,即使医书上记载极少,即使医书上没有记录明确的治疗方法,她还是凭借自己所学所悟努力配出了方子。这座山庄究竟是哪里阿依不知道,也没有问,好在山庄内药材齐全,两个并非是饼子脸而是娃娃脸的秀气青年对她也很和气,有求必应,要什么都行,还让她不要太拘束,让她稍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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