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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医 (李飘红楼)



一场本来胜券在握的结尾战竟然拉长到了一天一夜,无数将士惨死,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又一个破晓过后,墨虎终于领兵将术阔哲与他剩余的几十人轻骑队斩杀于邕城的西城门下,一场持续了近一年的战事终于接近尾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清理战场,等着越夏国的使节过来上贡签条约以及送女人来和亲了。

持续了数日的惨烈战争使医帐内分外忙碌,即使墨砚带领运粮队抵达前线时,顺便带过来了许多军医,然而人手仍旧不够用。

战事持续了多久,军医们就在军帐里站了多久。直到前方战事大捷的消息传来,明明应该立马便欢呼雀跃的场面,受了伤正在将养的士兵们倒是挺欢呼雀跃的,帐内帐外的军医药童们却全都木着一张脸,呆滞着一双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合闭,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眸,眼袋发青,眼眶发黑,一个个走起路来跟飘摇的幽灵一样。

大捷之后医帐内依旧忙碌,大多数伤情已经稳定的伤员开始被陆续移往邕城,亦有紫苏带领几位大夫前往邕城去接治在最后一场攻城战中受伤的士兵。

秦泊南每一次都是垫后的,因为伤兵人数太多,即使是不致命的伤,往往也会因为拖延太久而渐渐恶化,秦泊南和阿依现在联手接治的正是那最后一批人。

却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人先找过来了,墨虎的副将也就是邱鹤的父亲邱归竟然亲自前来,这个五大三粗,看上去便沉默寡言、谋略极深的汉子此刻竟然两眼通红,似还含着泪水,他来央求秦泊南救救他儿子。

阿依和秦泊南俱是一愣。

原来就在不久前,当邱鹤带领前锋营的人在邕城外拦截另一队企图趁乱冲出长城逃回越夏国的残余败兵时,被敌方的左将军一刀刺穿腹部,虽然最后那个左将军还是被邱鹤一刀斩杀落马,但邱鹤在回程的路上却重伤昏迷,生死未卜。

紫苏和石冉青都已经看过了,用了许多止血散都不管用,伤口太深无法进行缝合,还说恐怕是内脏已经破裂,救不得了。紫苏则私下里对邱归说,让他过来找秦泊南和阿依。

邱归先前已经急得六神无主,他的年纪比墨虎小不了几岁,却只有邱鹤这一个儿子,算是老来得子。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能有个出类拔萃的儿子,现在却要在战事即将结束时陨落,心里那个难受。家中老妻老母爱儿成痴,当初了为了上战场的事家里差点闹翻了天,邱归老泪纵横。紫苏的话如醍醐灌顶,老副将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求助秦泊南。

秦泊南和邱归因为墨虎的缘故双方还算熟识,没想到战事刚刚大捷邱鹤竟然遭遇如此横祸,皱了皱眉,他答应过去先看看,没有看到具体伤情,他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治疗。

也没坐马车,为了赶时间直接拉了马来,阿依亦把她的春葱从马棚里拽了出来。小赤也要跟,顺着阿依的裤脚再次爬上来,盘在她的身上。

作为一匹马,春葱应该很怕毒蛇才对,然而春葱偏偏与别的马不一样,它是一匹反应十分迟钝的马,直到阿依已经跟着秦泊南纵马进城,来到墨虎暂时落脚的知府衙门,阿依都下了马了,春葱这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一眼看见阿依肩膀上的小赤,哇呀呀一声嘶鸣,转身撂蹄子逃开了。

阿依的嘴角狠狠一抽,这马怎么一惊一乍的!

邱归在前方引路,秦泊南匆匆地走在后面,阿依背着药箱小跑着跟上去,几个人过了仪门来到一座不大的庭院,院子里,墨虎、墨矾、韩辰、乐正枫还有好些个前锋营的人都在,一群汉子通红着眼睛不发一言,韩辰更是小绵羊似的泪眼汪汪的。

秦泊南也没有过多叙话便进了正房,阿依在院子里扔下小赤,刚要跟进去,却被墨矾一把拉住胳膊。墨矾亦通红着一双眼睛,此时青得憔悴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高傲和得意洋洋,他抓着阿依的手腕沉声对她说:

“女人,你一定要把邱大哥救活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他的心意是好的,这话却不怎么中听。

墨虎直接提着墨矾的衣服领子把他拎回来,阿依也没计较,背着药箱进入正房。

邱鹤躺在一张床上,面色惨白如纸,仍在昏迷中,他的身上还穿着软甲,左侧腰部血肉模糊。

秦泊南和阿依围在他身旁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伤势,邱归候在一旁,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却见他二人面色凝重,心头一跳,只觉得一阵绝望感排山倒海地袭来,剧烈颤抖的嗓音带着哭腔已然破音:

“济、济世伯,阿鹤他……”

“极有可能是内脏破裂导致内出血。”秦泊南直起腰身,轻声说,顿了顿,淡淡地望向阿依,“你怎么看?”

阿依望了他一眼,凝声说:

“肾脏破裂,内出血,失血过多,极容易引起肾脏周围感染。”

秦泊南点点头,眼里划过一抹赞许。

第二百五三章 内脏切除术

  “济世伯,阿鹤他,治不了吗……”邱归极艰难地问出来,一双颤抖的眼波紧紧地盯着阿依和秦泊南,希望能从他们的互动之间搜寻到一些希望。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他什么也没有从秦泊南的脸上看出来,就连阿依亦是绷着一张小脸让他瞧不出半点端倪。整颗心都灰冷起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无助又失望地仰起头,滑落了一滴泪在饱经风霜满是褶皱的脸上。
  阿依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绝望情绪,望着他悲伤的表情,心里发酸,很是不忍。又回头望向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憔悴,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的邱鹤。虽然邱鹤平时不爱说话,但阿依却和他们三个人很要好,因为阿依身材矮小又纤弱,韩辰、邱鹤和乐正枫他们当真是把她当成弟弟来照顾,有点什么好东西都会毫不吝啬地分给她,这也是为什么在山上意外地捕获一头山猪时,阿依会把他们三个人想起来,要送他们烤猪肉。
  阿依的心完全没有她的脸表现得淡定。
  在前线的医帐里呆了将近一年,她自以为看穿了生死,然而每一次面对重伤不治的人死在她面前时,她还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颤抖的声音。
  更别说她私下里与邱鹤关系亲近,眼看着邱鹤重伤在床,她身为一个大夫应该要去接治,偏偏又不能治,那一种无能为力就像是被许多双爪子抓破了心房。让她无助气愤又不甘心。
  她凝望着邱鹤的脸,凝望了好一会儿,在床边蹲跪下来。纤细的手指搭在邱鹤苍白的脉搏上。
  “济世伯,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可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你就不能再想想法子吗?难道阿鹤他真的没有救了,他明明还有气息,难道我就只能这样,只能这样眼看着他……”眼看着他死去吗。后半句话邱归再也说不出来。
  他满面悲色,用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将此刻的悲哀与凶险的诅咒全部摇散。紧接着他忽然抬起头,满眼哀求地望着秦泊南,充满希冀地祈求道:
  “济世伯,你再想想办法。阿鹤才二十一岁,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祖母和母亲也都一把年岁了,他到现在连成家都没有,怎么能就这么去了!济世伯,我求你了,你就想想法子救救阿鹤吧!”说到最后,邱归当真要哭出来了。
  秦泊南皱了皱眉,淡声道:
  “不是我不救。如果没有伤及内脏,或是内脏损伤的创口并不大,还能有希望。可是以他现在的情况,肾脏的破裂程度太严重,一直在失血,恐怕整颗肾脏都废掉了,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
  直截了当的诊断如当头一棒。重重地敲击在邱归的脑袋上,差一点将他的天灵盖敲碎。他脸色一白。如果不是正扶着墙壁勉强站稳脚跟,这会儿他定会腿软跌坐到地上去。
  阿依看了一眼邱归的脸色,生怕他会当场心脏病发作。
  她又看了秦泊南一眼,再回头望向仍在失血的邱鹤,半垂下眼帘,眸中暗光一闪,忽然下定了决心,再抬起头时,满眼坚定地提议:
  “先生,切除吧!”
  秦泊南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并没有强硬地否决,但却是满脸不赞同地反对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像你那种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的手法,一步做错他就会死。”
  秦泊南从未如此严格地批判过阿依的医术,阿依半垂下头,顿了顿,却再次固执地抬起来,认真地说:
  “即使不切除,以现在的伤情他也活不了,切除掉还有一线希望。”
  秦泊南皱皱眉,望着她坚定执拗的小脸,她的眼里写满了郑重与坚持。
  阿依并没有回避,她迎上他的目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声音轻细却充满了重量地对他说:
  “我练习了那么久,或许等的就是这一天。”
  她的话似勾起了秦泊南心中埋藏已久的某种情怀,他的眉心难得地皱得更深,一双向来温煦的墨眸前所未有地黑沉下来。
  阿依有些不安却又努力坚定地抿了抿嘴唇,低着头,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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