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寡月本不喜欢别人这样对他拉拉扯扯,只是不习惯也罢,总归是要习惯的,他笑的温和道:“没有。”他知他问的是有没有遇到什么“暴民”。
江南本土人如今是提及“流民”就是谈虎色变。
“没有就好,咦这位小兄弟是?”袁捷望着顾九摸着下巴道,“没见过呢,不像是梅花庐里的人。”
卫箕走在后面,听着袁捷这般问忙上前来道:“袁爷,这位是九爷,是来与我家公子合伙做生意的。”高门之家就算是奴仆在寻常人那里也得称爷。
袁捷大吃一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能做生意?
他干巴巴的笑在顾九看来有些刺眼,哼,世人以貌取人者众!只要给她机会施展,她定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我们快进去吧,主子等着呢。”袁捷这般一说,众人都不再多说直朝楼内内走去。
这是华胥楼的副楼,顾九不懂这古时楼里的布局,只觉得这一路的走,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南屋室多注重细节,就算只是一处屋门镂空的花雕,在你抬眼望去间就能看出那不一样的美,只是惊鸿一瞥就让你记住好久。
长廊走尽,便是一屋室,门楹处站着两个婢女两个小厮,摆在屋室正中最醒目的位置的是一扇古意屏风。
顾九远远的就盯着那屏风,不是工笔亦不是写意,无需浓墨重彩,不需华丽铺成,这是出于何人的手笔?那锦屏孔雀一羽一翼,她远远的都能看得这般真切。
亟待她走近她才瞧见,这是针线所绣,真真是,太令人惊叹了!
而这绣着孔雀的的绢布竟能薄如轻羽,透过一层绢布还能清楚的看清她手上的细痕。
织技可叹!绣工可叹!
顾九有些奇怪,恍然间才回过神来,什么时候她对布匹和绣法这么了解了?
“靳南衣!”高座上一声呼唤拉回顾九的思绪,顾九迎声望去,那人站在烛火通明处,虽是白日,这里依旧点着烛,大红的长袍及地三尺,那男子生的妖冶,一双眸子似能将人心神都吸引去,他快步朝寡月走去,“我有要事找你商量,苦等了你这么多日了,你们都退下吧!”
那红衣美人将将说完,身后一群人便退了下去,连袁捷都闪身没影了。顾九就只差跟着卫箕退下了……
“咦,他是谁?”漂亮的眸子打量着她,却看得顾九心里毛毛的。
“顾予阡。”
少年轻咳一声后说道。
顾九初次听到他给她取的这个名字是在那日他醒来的时候,她不排斥,因为是他取的,即使一时惊讶也会慢慢接受……
她微笑着粗着嗓门道:“予阡见过华胥楼主,久仰大名……”真不是久仰大名,她的确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大名。
绯衣男子身子微微前倾,似在用他那双美眸细细打量着顾九。
“顾予阡?嗯……”他微热的气息拂面,顾九心中一阵怔忡,连一旁的寡月也神色微变,他不露痕迹的伸出袖中的手拉过顾九。
“嗯,是一个故友将‘他’寄宿在我梅花庐内,听说‘他’家里排行第九,人称九爷……”
“哦……”绯衣男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楼主,你找南衣所为何事?”寡月心下微有不赖的问道,南衣所言这华胥楼主举止轻佻,果是如此!
寡月话音刚落,那男人便一“啪”额头道:“哎呀呀,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忘记了。”
华胥楼主请寡月和顾九坐下,又斟了茶,方说道:“不知二位听说了没有……”
数日前,长安城,乾元殿
“混账!”
“竟然要西凉连吞三座城池,还好薛将军死守住了柳州!”夜帝大怒,对着一群匍匐在地的百官们,眉头深凝说道,“薛礼死了!一个个畏首畏尾,就没有一个人敢出征?是不是要西凉的军队越过秦岭直逼函谷关,你们的妻儿的安全都不能保证了才有一点忧患意识?”
薛礼死了,西凉与大雍一战,大雍竟损失了一个二品将军。
官员们都低着头,不敢多看金座上的圣上一眼,安公公站在一旁玩着手中的拂尘,妖娆的脸上窄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薛礼之死真的只是战死而已?二皇子,毕竟还是嫩了些,太子的势力也太大了些,幕皇后娘家的人后台可是真硬!
“父皇,儿臣有本请奏。”
明黄色的蟒纹冕服往大殿正中一站,某公公把玩着拂尘的一只手顿时止住。太子,还真真是个人物呢,这个时候该是他为幕氏一族争一门荣耀的时候了。
“瀚儿可是有对策?”夜帝脸色明显舒缓了些许。
“父皇,廉颇已老,尚能饭否?”太子阴鸷的目一瞥那几个曾经叱咤沙场的武将道,“既然诸位护国将军无一人敢当此重任,父皇何不考虑从小辈中选取能人?”
卿瀚抬眼一瞥夜帝此刻神情,狐狸似的凤眼在判断无误后,才开口道:“儿臣觉得当封慕国公长子慕长安为将,率军往岭南即日启程!”
慕国公……高祖初建大雍赐阴氏为仅此于国姓的顶级世族,异姓唯封王氏为王,郎氏为侯。唯有四姓封国公:慕、谢、郑、杨。国公之下又有位列公卿之上公汾阳靳氏位列其中。而这幕国公便是当今太子的亲舅舅。
初闻此,夜帝眉头一皱,待思量片刻,方道:“传朕旨意,封尉迟廷为二品定远将军,以慕长安为先锋。”
尉迟营为驻守岭南的第一大营,此次夜帝能派出尉迟营可见战况之紧。
卿瀚心中定是有不悦的,是先锋而不是将军,先锋再怎么在战场上厮杀建功,这功劳都是将军得去,不过还好这尉迟营似乎不属于朝中任何一派!
长安一处府宅内。
窗外下着雨,男子坐在窗台前,身后站着一名黑衣人。
“可探到消息?”
“回主子,岭南那边上报的是说薛礼中流矢而亡。属下人探得的消息是对薛礼致命的那一箭是仿西凉人的箭羽所制!战况十分混乱,薛将军没表现出自己已中此毒箭,他的副将们也未及时发现,薛将军撤兵死守柳州城门,实则中此暗箭流血过多而死!”
扶手上苍白的手指捏得更紧了几分,百密一疏,是他的失策损失了一员大将。在阴寡月遇难后,他就派人快马加鞭赶至薛营,没想到还是这样了。
“送阴寡月去岭南的衙役有消息没……?”少年沙哑的问道。
桓青衣摇摇头。
卿泓凤眸微黯,浅淡道:“即他的尸首未曾与他……二人……”男子顿了顿,似是深吸一口气,才方接着道,“与他二人一并送往长安,那人定是活着的,大雍剑士阁出来的剑士定知逃跑之罪!那人定是被有心人囚禁了去!”
卿泓所想,的确如此。
亦是长安某处,周子谦便是被软禁着,铁链囚禁着手脚,除了自由活动的范围他哪里都不能去。
“我要见孤苏郁!让他来见我!”
“我要见孤苏郁!”
“……”
门外的人实在是受够了,一掀开窗户朝里面吼道:“说了多少次,主子不在!”声音听着有些尖细,倒是像个女子。
“他去哪里了,我要见他!外面战况如何?如今朝中局势如何?”
“哐当”一声窗户被大力合上。
屋内又传来了男子的咆哮声……
——
轩城华胥阁内,阴寡月听了华胥楼主所讲也大致明白了近日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慕华胥道:“大雍朝命我资助此次战事,供给大雍战士们入冬的棉衣,主要是因着慕国公是我义父,当年我受他之恩能有今日之成就,这供给军需之事于情于理都该做啊!”
“唉……”慕华胥长叹一声,颇为苦恼的端起茶杯微抿一小口。
“楼主为何自寻烦恼,楼主之财富甲江南,这军需之事楼主定是胸有成竹的……”寡月也端起茶杯浅淡道。
“南衣果真是南衣,这江南能说风凉话嘲讽我慕七的只有你。”慕华胥唇角微瘪道。
末了,慕华胥放下茶杯,认真道:“说真的我只是不想落得和江南顾氏一样的下场……”
男子话音刚落,顾九和寡月同时一震。
顾九手中茶杯里的茶只差漾了出来……这时一双苍白的手微搭在她的手上,让她陡然躁动的心忽地平静下来。
她抬眼望了眼寡月,又深凝着慕华胥道:“那……江南顾氏又是如何落得那般下场?”
她这么一问,慕华胥凤眸一凛,一丝寒意闪过,他久经商场,阅人无数,自身神情亦是能收放自如,他微勾起唇角,道:“慕七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大雍战事哪次不是拉出几个垫背的来,商海沉浮之人是最怕牵扯皇家之事,又不得不与皇家的人牵扯上去,这一有战事总是要解决那么几个,这不是顾氏就是其他家的了,皇家缺的是钱财,故在军需上找借口!”
慕华胥说完轻摇起羽扇,又端起茶杯微微打量顾九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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