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我不要君令,我不要权势滔天,我只要我哥哥……我只要那个让给我喂药,给我擦汗水,教我扎马步的哥哥……是你不懂,是你糊涂……”那人眼圈又红又肿,他就像发怒的小牛犊,哪里像什么将成亲的大人。
卿夜阑想笑,却也真的笑了,他缓缓伸手抚上寡月的秀发,“都快二十了,年底就要行冠礼了……还这么任性……”
说着说着,卿夜阑此等英雄豪杰也泪眼婆娑了,“很遗憾,生为兄长也许……不能主持你的冠礼了……”
卿夜阑仰着头望了望金殿的金顶。
“似乎是有很多遗憾呢……还没有看到寡月你的孩子,还没有给你的孩子赐名……”他边说着,泪水与血都落了下来。
而榻边的素衣男子终是抑制不住,声泪俱下。
“罢了,这个时候想的名字不吉利,你是父亲,日后你取便是,不必请求圣旨赐名了,日后问起便说是朕说的,寡月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
“把顾九唤进来吧,她等很久了……”
那白衣男子只顾点头,最终有些踉跄地离殿去唤顾九。
顾九见寡月一身白衣染血的站在她面前,惊叫了一声。
那男子却是哀伤凄凉无比的摇头:“不是我的……”
顾九见他凤目通红,脸上似是泪痕未干,心中猛地一骇,料到了该是怎么回事!
圣上,他怎么了?莫不是?……
顾九以袖掩唇,随着阴寡月仓皇进殿。
夜风未曾同她多说什么只道过去对不住她,还说他一直视她为亲人的,他让她为阴家延续香火,若是孩子出生了他在天上也是能看得到的……
后来外头来传殷离人先生与孤将军都到了,顾九便出了殿。
离殿的那刻顾九一直忍住的平常神情,有些挂不住了,那一瞬终是红了眼圈,她不是长恨的人,对于夜风她没有恨过,也似乎没有真正恨过谁,那些年恨过的郎凌霄,姚玮瑢也不过在记忆里短短停留了一瞬,而后,灰飞烟灭了,她的心其实很小,能记住的只有那么些儿留给她的感动,她无疑是要感激夜风的,因为有他,才有了后来的顾九,后来的阴寡月。
一袭黑袍的人打她身边走过。
狭路相逢,如今局促的却是她……
那人眉目如画,沉静无波,似乎二人之间只有她凝视他一眼,而那人压根没有朝她偏头……
他步履从容,面上淡淡如冰霜,依旧是那个阴寒男子,连往昔韩月儿能感受到的淡淡温柔神色也消失无遗。
走动之间,他斗篷飞扬,每一次飘起都带着几分决绝的意味。
也许常人被人冷眼一定会心中不快,尤其是那个人曾对自己痴心过……
然顾九勾唇浅淡一笑,这才是她见到的孤苏郁,他根本不需要为谁改变。
突来一阵凉风,带来几许花香,顾九闻不出到底是什么花,才上眉头的浓愁淡了些儿……
这接二连三太多的变数了,她已有些无力招架了,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想起慕七,想起卿泓,如今又是卿夜阑……
似乎是一柱香的时间后,顾九见到寡月从殿内出来,他二人对视,相视无言。
顾九扶着他要他去偏殿,他固执摇头,眉眼一直是泪水婆娑,这一刻顾九也止不住红了眼和鼻。
罢了,她摇摇头,他愿等就陪着他等吧……
夜里天亮,那站在玉阶上的白衣血染的单薄男子却如同“死物”一般,还是顾九命人取了斗篷给他披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孤苏郁才从殿内出来,那人朝寡月微抱拳,似乎是沉默迟疑了片刻,才启唇道:“圣上要见你。”
说着,他似乎余光有落在某处,而后离开了……
次日,卿夜阑驾崩,史称大雍风武帝,是风武帝死后一个月才传出崩逝的消息。
次日,悲恸欲绝的阴寡月下令尊风武帝遗言派兵寻宁王下落!
·
自卿夜阑长辞半个月后的安陵王府。
“有消息了?”一脸胡茬的白衣男子因高邺突然回京激动无比。
是否预示着已然找到了废太子与晋侯一党的下落?
然高邺抱拳道:“相爷,臣等还未寻到……”
寡月似乎是知道了,许是已收到密报,赶着回来见主子的。
高邺低着头眼圈已红,他紧咬着唇,许久才道:“主子辞世了相爷您要保重……”
寡月点点头,自己心里难受了好久,这会儿却不忍见高邺如此,“走了好,不会再受罪了,那一夜我你若见了也会这么想的……”
高邺见寡月神情怅然欲绝,不禁又恼自己,自己难过怎地又让主子唯一的亲人也跟着难过起来?
“对了!”高邺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儿来,“卑职罪该万死,竟是将这头号大事给忘了!”
“卑职的人在寻废太子和晋侯一党的途中,恰好遇到了三皇子……”
高邺意识到三皇子已经封王立马改口道:“是宁王……”
寡月顿时偏头望向高邺,哑声道:“的确是件要事,宁王现在在何处?”
高邺道:“被臣安置在当地驿馆内。”
寡月眉头一皱,顿时道:“明日,我率一众人马与你秘密离京,将宁王迎回来。”
高邺抱拳道:“听候相爷吩咐!”
“如今国丧未发,宁王尚不知情,需要我亲自前去,你且去准备吧。”寡月吩咐道,高邺颔首。
“只是,他有没有说他去蜀地作甚?”
高邺也不理解,只道:“卑职问过宁王不答,只说要放他走。”
寡月眉微蹙,道:“我知道了。”
当日顾九给寡月洁了面又给他准备了干粮衣物才目送他离开王府。
他走的隐秘,与萧肃一人一马,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只知道高邺等人已在城外候着他。
顾九同他嘱咐了他许多话,风武帝将驾崩,他精神不济,又舟车劳顿,恐折腾出病来,她多番强求也不见他首肯,便也就此作罢,由他去了。
最终也只道了一句:“珍重。”
待回府,她觉得头有些昏沉,扶着墙走近了些儿,她瞧见卫箕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
“夫人您没事吧?”卫箕柔声问道。
顾九想摇摇头只觉得头更晕眩了些儿,这时卫箕连忙上前来扶她。
“夫人,不若卫箕给您请个大夫去!”卫箕紧张地问道,主子将走,夫人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顾九好受了些儿摇摇头,道:“把小易叫来,我要问他主子交代的话。”
卫箕听了点点头,如今卫箕是府里内务管事,小易是寡月随行管事着手料理些儿朝中大臣交涉。
小易很快到了正堂,给顾九见了礼。
“你主子怎么吩咐你的?如今他离朝了,朝中如何?还是日日假帝君临朝,孤苏郁和别韫清,张大人等人协理吗?”顾九沉声问道。
小易点头道:“夫人别担心,主子是这么说的,主子说夫人只要注意身子,便是最叫他安心了,还有便是……”
“便是夫人要定期唤御医。”小易说着低下头去。
顾九脸一红,只道那人是尽往那处想,哪里有那么容易怀上……
“夫人小易还有去一趟刑部尚书府,您记得早些休息,对了,我再进宫去将御医给传唤过来。”小易说道。
顾九点点头,示意他快去。
夜里,顾九拢衣去了湄园瞧见一树的梨花开了。
她心中一惊,她犹记得阴寡月说过这湄园旧址在昔时就是阴家宅院里她姑姑住得地方。
夜风死的那一日那少年在这里站了一夜,他是觉得对不起他姑姑吧……
一震春风拂面,只瞧见漫天的梨花纷飞,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眉眼氤氲,她似乎真的瞧见了,那漫天梨花纷飞之中树下抚琴的女子,美丽温雅,淡然傲然,她的身边趴伏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粉雕玉琢的面,黝黑发亮的眼,他静静地凝着他弹琴的母亲。
夜风的辞世,他们很抱歉……
顾九鼻头微酸,克制住自己落泪的冲动,正抬首却瞧见提着灯笼找她的宁远。
“阿远?……”
“夫人,宫里传了御医来,苏娘要我来唤你。”宁远说道,他眼睛因看书有些儿视物模糊,但他晓得今年的科举他是不可能参加了,他要考也只能先成童生再说。
顾九动了动只觉得吹了些儿风头更晕乎了,也不知怎地最近很是头晕。
“好的,就来。”她柔声道,随宁远而去。
身后飘散了一树的梨花记忆……
------题外话------
公告个夜风会有番外,可能番外是玄幻版的,不过会美满幸福。
二更二更奉上,卡文……后头要寡月亲自去治渣,三儿与寡月还有一段后话要讲,我最近很喜欢倒叙,估计下一章会是倒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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