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人,每当想起他心中不甚荒凉……
荒凉……就如这宫闱萧条的寒冬,每一日站在这高处,满目疮痍,为什么要徒然留下他独自一人在这人间苟延残喘着?
为什么,不接受他的心,为什么要葬身于那夜青鸾台的大火之中,改名换姓与他重新开始不好吗?
尺素,你好狠的心……
他有太多的困惑,困惑于后来那女子的变心,困惑于她为什么要变心,为什么连尸首都不留给他……
“来人。”卿夜阙紧皱着眉头,强压下自己就要一声令下废后的怒火,“将皇后带下去,禁足坤淑宫。”
慕芳菲顿觉看着眼前的明黄衣袍的男子晕眩无比,他又要禁足她!
“本宫没有杀人,凭什么禁足?”慕芳菲嘶吼着。
卿夜阙冷目一扫:“你若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只管大声嚷嚷!”
·
乾元殿外的卿泓看着慕后被人带走,接着过了一会儿,一个太监领着一个嬷嬷出来,卿泓一愣,料到那人当时弗娘。
他摇着轮椅朝那老妇人走去,那妇人苍老的眼凝视着他,全身的血液一瞬凝固,她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未见到二皇子了,这一见便是死也值得了。
一时间不禁老泪横流起来……
“王、王爷……”她沙哑的唤道,正要跪下行礼,却发现那太监钳制着她,她苍老的目带着哀求的看着拿太监,希望他能通融她过去同这小主子说说话……
“去吧去吧,你给咱家快些。”那太监显然是看着璃王的面子才这般说的。
弗娘如蒙大赦一般的踉跄朝璃王走去,在璃王跟前便是噗通一声跪下。
“王爷……老奴有罪没能保护好主子……”说着使劲儿磕头,泪水与血水模糊了她苍老的脸。
“起来吧……”卿泓沙哑地开口道,又伸出手去扶她,“嬷嬷受苦了……”
这一声安慰倒是让弗娘的眼泪更多了,多说了几句,那太监已有意无意的开始催促。
似乎是想到什么,弗娘忙说道:“主子,若是有时间得了空一定要去主子生前呆过的地方,给她上柱清香,主子在天保佑着您和三皇子,弗娘……”
弗娘眼里满是对子孙一般的怜爱,她笑着说:“二皇子……您还记得您四岁那年,弗娘把您弄丢的那一次吗?弗娘对不起你……那事弗娘一生都记得,弗娘一生都记得找到二皇子的地方……”
“别说了,快随咱家来吧!”一个品阶教高的总管迎面走来,脸上冷漠,目光落在璃王身上后浅淡的行了个礼,便命身后的人将弗娘押下去。
弗娘上前紧紧地握住卿泓的手。
“王爷保重……好好照顾三皇子,一定要保重,弗娘无论到了哪里都会为主子们祈福的……”
侍卫分开了弗娘拉着三皇子的手,就这么生生分开了。
卿泓凝着弗娘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喉中哽咽,似乎隐隐的意识到了什么……
弗娘方才说的话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那一段少时记忆,是他一生的痂……
弗娘找到他的地方,当是那时花开的正好的……玉簪花树下……
他眉眼一沉,莫非那里也有玉簪花树,弗娘将什么东西留在了那里吗?
“青衣,推我进去见父皇。”
等璃王卿泓从乾元殿出来已是深夜了,他出来的时候,宫人们瞧见璃王低垂的眉目,眼圈微红,那脸色比先前进去的时候不知苍白了几多……
“去安芜殿。”
卿泓去了安芜殿,得夜帝之命,怜他二人丧母,今日允璃王与三皇子一同用晚膳。
安芜殿前一派冷清,听得仆从来传璃王来了,三皇子失神的冲了出去。
“哥哥……母妃……”他清澈的大眼凝视着卿泓,眼圈和他一样发红。
卿泓微愣,末了伸出手将卿沂搂进怀中……
“母妃……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哥哥还在,哥哥永远不会弃了三儿……”
卿沂未哭,卿泓却是落下一行清泪来……
卿沂推开卿泓,本是眉目含笑道:“哥哥,三儿不伤心。”
那母亲与他无甚感情,他伤心作甚?!
可当他目光触及兄长脸上的晶莹,他心中一震,他伸出一手抚上兄长的脸。
“那个自私的女人,不值得我伤心。”
他说得平淡又轻巧,发红的眼圈却骗不了人……
他如此一言,卿泓心中更痛了。看着兄长颤抖的薄唇,卿沂眉目一沉,似是笑道:“三儿如今,便是等着那夜帝与慕氏反目!”
在场的卿泓、桓青衣和玄达皆是一震,想不到三皇子小小年纪,并非不学无术,却能一语道破其中要义……
“青衣……”卿泓唤了一声,青衣低下头来。
“夜里你着夜行衣去一趟我母妃所在冷宫,去寻一棵玉簪花……树下……或许有什么。”
听着璃王如是吩咐,青衣愕然想起方才那老嬷嬷的话。
“是。”青衣很是慎重的领了命。
卿泓又望向卿沂道:“三儿,我已请旨过了年关,你就搬出宫去。”
卿沂一听说不清心中感觉,搬出去,他或许安全,可是……日后若是进宫就难了,若是宫里头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便不得马上得知了……
卿沂只是浅淡的“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
前几日在看到那词的时候,夜风是气疯了,他忘不掉一段悲戚饱含屈辱的年少,青鸾台上她那美丽的母妃,被那衣冠禽兽侮辱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搅得他夜夜难眠……
十指深入发丝之中,他显得挣扎又痛苦。
卿夜阙,他不配,他不配与他的母妃出现在一首词中,他与他的母妃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啊!——”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嘶吼一声,惊动了外营的守卫。
这时候高邺猛地冲进来,似乎是睡眼都还没来得及睁开,便堂而皇之的冲了进来,他原以为有什么人闯营,却发现半个毛贼的身影都没有,只有刚刚醒来的主子……
“主子……”高邺动了动唇,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夜风揉两人揉头道:“给我备马,我要见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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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一触炸毛
高邺自知主子说的“寡月”是谁,可是这么晚了,靳公子也歇下了,再说主子要去哪里去见?
“主子,不若等明日吧,明日将靳公子引过来营里或者去隐月阁里,这么晚了还是先歇下吧。”高邺安慰道。
夜风揉着发痛的头,觉得自己也只是一时情绪,不若等明日再商量……
可是这时叫他如何再行安睡?
“去给我弄些酸枣仁煮些水来……”夜风揉着发胀的头说道。
“是。”高邺同夜风讲了会儿话也清醒了许多,得了令就往营帐外头跑。
夜风凝着不远处书案前的灯火,目光阴鸷……
卿夜阙,便是他此生的梦魇,一日不除,不得安睡……
过了会儿,高邺端着酸枣仁煮的水过来,见主子还坐在床榻上,看来主子这是真失眠了,睡不着……
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主子也还没到那岁数吧?高邺将酸枣仁水递给夜风,挠了挠头。
夜风用过酸枣仁煮水后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觉得头不胀痛了。
“主子歇着吧,我去给您火炉里加些儿火来。”高邺走向快熄灭的火炉里,用铁钎扒了扒,看到几块烧得通红炭火后,丢了几块黑炭进去,又拿一旁的竹管吹了吹……
等三个火炉子都照料好,营帐里头渐渐暖和起来,他看着主子也躺下了,才放心离开。
次日早朝,寅时百官就守在宫门口,夜风与寡月虽说一武一文,但官阶等同,站在前排的夜风就瞅到了寡月。
本想上前去搭讪几句,这百官临朝前搭讪也是时常有的事,可夜风凝着阴寡月的身影就是迈不开腿,他怕一靠近寡月就叫他想起那夜夜困扰着他的噩梦,然后做出什么失神的事来……
寅吃卯粮,还未至卯时,一些大人们就拿着手中宫人们发的宫饼囫囵地吃了起来。
这是年关前的一次大朝,各地的安抚使,还有一些品阶高的外官都到了。
可是等到寅时末的时候,也没见让这些大臣们进正中门等候,众朝臣不禁觉得奇怪了……
等卯时的钟声响起,东方天际隐隐可见白光,这时候已有大臣们小声议论起来。
夜帝虽不是事必躬亲、励精图治的帝王,但是在其以往的岁月里,很少会有卯时的钟声敲响了,还未见宫人领着百官入殿的情况……
如此看来夜帝定是被什么棘手的问题难住了。
于是,朝臣中的有心人想起了昨日隐约传出来的风声……
皇贵妃薨了,疑是皇后所为?今日这反常情况莫不是和皇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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