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芳菲,她错过的太多……
她初入慕府时,用真心待她,换来的是什么?这个骄傲的大小姐,永远不理解奴才们的苦,只是因为她为她准备的热水烫了这大小姐的脚,那个冷漠的慕家当家男人便将她与她母亲拖出去一顿暴打,她才那么小便没了母亲……加之后来她知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她便与慕府结下了深仇大恨。
她们一个是掌上明珠,一个是路边淤泥。
她那时想,卿夜阙似是少年受过情伤……可后来能对娇憨可爱的慕芳菲另眼相看,真心以待,也只要慕芳菲初心不改,她慕雪儿再多的计谋,也离间不了他二人……
慕芳菲愣了一瞬后,内心又被愤怒填满,想到那首词,那两首前后相呼的诗词。只要一想到,她便心痛得无以复加……
卿夜阙对这女人有情,不然不会和她生下两个孩子!这话,当年慕雪儿也说过的!
当年卿夜阙以为是慕雪儿自动请旨来这里,可若是这女人想出来了?夜帝又会怎么样做?
慕芳菲气息不稳,阴狠的凤目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想杀了她,想她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是一直想着她那苦命的母亲吗?下去陪她可好?
许久,慕芳菲似是想到了什么,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悬在空中的手猛地握紧,想要这贱人死有上千种方法,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了她的命!
“你斗不过我,这一辈子也斗不过我!这庵堂冷宫你一辈子都出不来,就在这里给列祖祈福吧!还有……”
那人已走至门楹处的女子,侧着脸,唇上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嗜血妖冶……让地上发髻凌乱的女子一瞬惊慌。
对,就是这样的惊慌眼神,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快慰感,她留她一命,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
等日后她的儿子即位,她成为大雍皇太后,什么璃王卿泓,什么三皇子,都做刀下亡魂去陪列祖去吧!而这贱人便在冷宫之中苟延残喘,为她先前所做之陋行赎罪,为她那下作母亲赎罪!
跪在地上的薄衫女子,岂是不谙世事之人,她是聪明人,知晓慕芳菲那一眼的意味。
卿泓、三儿……她真的保不住了吗?
若是夜帝一死,太子即位又岂能容她二子?
为何她这般糊涂?要在这冷宫之中消耗十几年的光阴,她怎忍心弃了卿泓与三儿?
“啊……呜……”
昏暗的房室内传来声声痛苦至极的哀嚎,那床榻上的老妇人从床榻处连滚带爬的赶至女人身前,将她紧紧地搂抱住。
“弗娘,慕家,慕家他害了我母亲满门,让我母亲沦落桃阁,成为人人唾弃的妓子……你说我该不该恨他们,他们打死了我母亲,也想要冻死我的……若是没有老祖宗他们是要弄死我的,我本来有很多机会让她死的,可是……一想到老祖宗,一想到老祖宗我的心好疼,好疼……我那么小的时候她常抱着我看戏,她给我梳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珠花,她笑着对我说:‘等及笄的时候你和芳菲儿都有,打一样的……’那个家里人人都不待见我,可老祖宗,她愿意对我好,虽然她常常督促我抄佛经,说人要心中存善,我知道她是怕我生恨,怕我报仇……却又舍不得扔弃我……”
“呜呜呜……主子您别说了,您快别说了……”弗娘紧紧地搂着女子,哭得死去活来。
那女子凄凉一笑,平静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弗娘,我一生未曾为我儿做什么……这一次……”
女子顿了很久,拍了拍妇人的手,道:“弗娘抱我到床榻上去吧,将我的小榻端上来,我想……抄经书。”
弗娘止住了哭泣,这才意识到主子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泪还来不及抹,便将女子抱起,朝床榻走去。
“主子,主子老身去给您熬药,这,这着凉了,老身去将老身床榻上的垫被也抱来。”
女子点点头,这几日天太冷,都是同弗娘依偎而眠的。
弗娘将那床快烂掉的垫被抱来后,便要去抓药熬药。
“慢着。”女子唤了一声递给弗娘一张纸条道,“弗娘,刚才受惊太重,换个药方试试,你按照这个来,水漫过药守着炉子先熬上两个时辰,再兑水再熬……”
弗娘骇了一下,接过药方,有些莫名的不安。
女子捂着唇假意咳嗽了两声,似是催促,又似想告诉弗娘她真的很不好。
弗娘见状,忙道:“主子,我马上去,虽说白日里时间足,但您别熬太久了。”
弗娘走了带上门。
这时床榻上的妇人才微松了一口气。
一入宫门深似海。
终究是脱不开斗来斗去的宿命了……
不管这样一步棋是何人所行,她也要大胆……搏一次。
泓儿,三儿……她这一生亏欠他们的太多了,便要她一次偿清了……不,偿不清了,是她害了卿泓,不能再害三儿了。
原以为知晓三儿这些年健康成长就足够了,可是时局所逼,不得不让她做些什么了。
妇人将纸张平铺,又将墨研好,才开始执笔急书。
她始终凝着眉,直到写完的那刻眉头才舒展开来……
末了,她从被子里爬出,游离的目望了眼这寂静的房舍,目光平静无。
她不是没有遗憾的,她活着是为了她的孩子,可是可怜她都快记不清她两个孩子的音容相貌了。
一行清泪滑落她略显红肿的脸颊,她与慕芳菲容貌六七分相似,也不知到底是像了谁……
她手中拿着一物,渐渐地走到窗户边,她想伸手打开窗户,再看一眼窗外的景色,却又想,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当她将手中的某物打开,取出一个白瓷瓶子,将那白瓷瓶中的东西悉数倒入自己口中……
这一刻,她似乎想起那年的雪地里,那奔驰的骏马朝着她行驶而来,在她身前赫然停下,那华车之中走出一蹁跹少年,他玉冠粉面,眉目如画,他快步下车似是微皱眉头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雪地里的她茫然的摇头,凝着他俊美的脸不知如何作答。
而那一刻他凝着弱小的她,眼里带着与先前疏离迥异的温柔的笑意……
那一刻,他说了什么?
慕雪儿似乎是记不清了……不知是此刻意识有些模糊还是怎么了……
可,当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自心肺传来时,她愕然间忆起……
那雪地中的华服少年,回头朝着车中一女子,道:“尺素,她和你长得好像。”
她还记起,那羊毛车帘的背后,一双纤纤玉手挑起车帘,朝这处盈盈一望……
那女子两眉之间,有一粒鲜红似血的朱砂痣……
是尺素……那个女子的名字……如今她想起来了,似乎是晚了……明白的太晚了。
·
数个时辰后,东方鱼肚白的时候,皇宫最荒凉的地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哭声戚戚欲绝,终是引来了守卫的关注,初时那守卫进去的时候满脸的不耐之色,一踹开门就大吼了一句:“吵什么吵?”
末了,当看清房中的情景之后,竟是面色惨白,顿然失语。
·
冷宫之中呆了十几年的慕贵妃薨了。
这消息一传出去,有人倍感意外,有人无关痛痒,也有人震惊无比……
这年关近了,宫里头却死了人,无疑是让人觉得晦气又可惜……
好好的怎么就薨了?
这个时候死了,也真是怪可惜的,阳春三月就近了,这样的萧条日子里走的是不是怪凄冷了些儿?
皇宫中有人议论着,猜测着,甚至都找乾元殿和玉漱宫相熟的人打听着……
这会儿,正午,离那贵妃薨的消息传出了已隔了半日了。
这时候就瞧见一个乾元殿伺候的小太监从乾元殿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将走过正中门,就被几个宫人女官拦下了。
“小桂子里头是个什么情况?”一个女官轻声问道。
小桂子一脸苦相,摇头叹息,只道是:“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听里头伺候的说皇后娘娘一直跪在地上,到现在都没见起来。”
众人大惊,都逮着小桂子再问:“具体怎么说?我前头看到那个伺候贵妃的嬷嬷进去了,听说是要见圣驾头都磕破了……怎么?难不成?”那女官说着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几个相熟相好的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看来这贵妃的死和皇后脱不了干系了?
小桂子将他们叫远了些儿,咬耳朵道:“我听从那冷宫出来的人说……贵妃死的时候脸都是肿的,还听说昨夜……”小桂子顿了顿,凝着他们几人道,“传,皇后昨夜去了冷宫……”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这下夜帝就算是真要说不是皇后做的也难以服众了啊!
“听说是中毒,中的什么毒?”又有人问。
“牵机,是牵机啊,宫中人能调动牵机的,也只有帝后了!”小桂子说道,又望着他们几人道,“都快走吧,别说了,这事传出去都不好,大家想知道的自个儿都知道就行了,别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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