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由衷的感谢,感谢这对夫妻救了她,她真的不想死,就在落水的那刻,她也是这般想的……
也许,她需要在这个镇子里多住几天,也许,她需要冷静一下,她更需要在长安的人都淡忘她……
大夫说她的腿拖的时间太长了,瘸了——
很奇怪,顾九并没有伤心,或许她已经不再为这些事情伤心了。
反之那夫妻二人却是心中有愧,阿娣嫂责怪阿林哥赶路慢拖了时日不说,还误人治疗,人家姑娘家还没嫁人就瘸了……
顾九知道大夫的伎俩,只是想他们多出些钱罢了,却不知她自己你心里想的,治不治无所谓……
恐怕许多人爱自己胜过一切,而她早已看穿了,不过是一副皮囊,她没有钱,不治也罢。
“阿娣嫂,我们走吧。”顾九对一旁的妇人说道。
那妇人愣了一瞬,拽过阿林哥的身子。
阿林哥震了一下,去背顾九。
顾九伸手去攀,袖子露了出来,北地人的袖子窄,很快就能看到手腕,那小镇大夫立马眼前一亮。
“姑娘……”那大夫从座位上站起,“这镯子可以换药费的。”
“不换。”冷冷地二字从顾九薄唇中溢出,众人讶了一下。
那大夫鼻子一皱,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是他看得起。
顾九余光瞧见了那大夫的神情,心头只能道一句:庸医。
心瘸了,比腿瘸了更可怕。
顾九被阿林哥带到了他们居住的村子里,这村子真的不大,赶不上以前住过的平安村。
这里人很穷,没有良田,只有牛羊,吃的小麦是种在镇子最南边的地里的,阿林哥是猎户,所以家中还算充裕。
顾九住进了阿娣嫂家旁边的一个石土垒砌的屋子里,在这里过夏季还行,寒冬就不好说了,这里离长安很远,那高个悬崖下的并不是长安,而是离长安较近的一个大城镇。这也是孤苏郁一直绕不下悬崖的原因,最终他只能选择从悬崖上命人攀下去,可是试了多次,只到半空便也没人敢下去了。
顾九问了这附近的居民,从这里到长安至少也要走一个半月,一个半月,还真是远……
她不是很在意这些,刚到家,阿林哥就送了一队拐杖给顾九,原来是阿林哥少年时候摔断了腿用过的,给顾九用正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顾九想,熬过了这一百天,她要想办法赚钱了,药费要还,还要筹备了钱……
长安城
那日,寡月一回家便倒下了,於思贤一家在榴花林子里瞧见了装衣服的木盆子便暗觉不对,立马去找了。
那日寡月正是倒在这西郊的大路口,被於思贤找到的,少年白衣上满是血,一脸惨白,双眸紧闭着,於思贤以为他受了伤,一检查,并无什么外伤,不是外伤便是内伤了。
他病了,迷迷糊糊的唤着:“九儿……”
“我真傻,我真傻……”
“九儿,你不要走,我错了……”
“对不起……”
反反复复,一直是这么几句,时而清醒,时而沉睡。
一连就是三日,於氏夫妇还有於家小厮轮流照看,终于醒来了。
於思贤本以为,他得再办次恶人,打他一顿,才能让他清醒,没想到,那人醒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少年的双眼清明而睿智,一如初见。万卷书册之智,经史子集之睿,清澈不染纤尘,却又沉郁饱含沧桑。
他素手接过素衣,慢条斯理的穿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七殿下
于寡月这一世他认清了一个事实,在没有能力保护一个人的时候,没有资格说喜欢,便也没有资格拥有……
来世,再让他第一个遇见……
来世,让他来追逐她,他不会疲惫,永远不会……
等报了仇,他便入土去寻她。
九儿,原谅他,他现在还不能死,黄泉路上,一定要等他……
寡月穿好衣服从房里走出,站在院子里,他又是那个满腹算计的少年,这一场错误的相逢,从一开始,算计着的就是他吧……
他骗她喝下交杯酒,他牵系她的情感迫她留下……如此,他理应受到煎熬。
生别离,求不得,如是而已。
於思贤扶着班仕杰,望着少年站在院中的身影。
那素衣的人儿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转身,朝他二人拱手,深鞠一躬后,离去。
拂袖之间的风流气度让於氏夫妇微讶。
似乎是三日间,他一夜醒来,便成了一个他们并不熟知,众人又都觉得理应如此的少年。
或许,靳南衣,该是如此的……
寡月从於家的宅院里出来,回到紫藤园里,夏风温热,园中草木深深。
他想过许多办法,让他一夜之间可以荣登高位的,也不乏依附萧府,引诱萧槿。
可是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回汾阳靳公府邸后再做打算。
他要向天下人公布,靳南衣为靳公嫡子之独子,他是靳氏一门靳公嫡长子所出唯一的庶出长子。
数日后,卫箕跟着卫簿一起到长安了,寡月将他二人安定下来后,又开始到处去看宅子,他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他的住处,这个宅子可以留着,但他还得买一个宅子,这是必要的。
卫箕带了许多银票过来,也带来了靳郑氏的话:什么时候能入汾阳。至寡月入翰林已经两个月了,却没有给靳郑氏一点提示,无疑让郑裕安心中焦虑。
寡月只是暂时不想提罢了,他在没有万分把握的时候,一般不会轻易许下承诺。
这日七月初七,正是顾九抵达北方小镇的时日,也是寡月与顾九两年前成亲的日子。
那一日,喜帕被挑起,改写了命运。
却成就了一场因错误,演变的恋情。
爱,终究是谁爱着谁更深呢……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已是深夜,寡月不知怎么,随着人群出城,冥冥之中就来到这里……
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那个他与她初见的地方……
素袍轻动,他翻过高墙,从荒芜的院子里走近正堂,木门吱呀,大堂里积了一层细细的尘土,那棺材依旧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红烛燃起,恍若昨日的事情;那日在这里,他握着她的手,不过是一时的相触,终究是乱了流年……
而那时的他,也不过是在唯唯诺诺间,像众人营造一种假象罢了。
世间,本没有一见钟情的事。
那时候的他,握着她的手,便是极力的凛起双耳,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声,从一开始,他都不曾在意红绸那端牵着的新娘……
所以,前几日,上苍才会给他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便是因他一开始的不在意给出一个最大的惩罚。
那时候,他的喜欢,他的挽留,不过是留下一个能照顾他的人罢了。
他就是这般自私又记仇啊……
往昔十六载孤苦,他从没有真正的向人敞开过心扉,从不曾……
他活的好累,好累,真的累了……
步步算计,隐藏内心的日子真的累了。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他住过多年的房间,床榻上的被子被整整齐齐的叠着收到了柜子里头,他书案上的书也被整齐的收好。
她便是那么一个细心的人,他伸手打开柜子,棉被上躺着的,还有一件衣袍。
他颤抖的伸手拿起,散开来,是一件衣袍,还留着针,并没有缝完,这件袍子,如今的他,定是穿不得了的,这是他下狱的那几日她给他做的。
他捧着那衣袍,身子颤抖着,泪终究是没有落下。
他开始想着真正为她考虑的时候,该是从什么时候起,或许就是入狱后……或许再早一点……
他不知道,这世间属于他的温暖太少,她出现的太过突然,他都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她是大海,而他连江河都算不上,他是山涧小溪,狭隘,却极力的想去颠覆整个世界……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不离不弃,最终却因他丢了性命……
为什么,不更爱自己一些……
来世,换我来追逐你;来世,我来寻你;不要再为一个人傻傻的付出所有……来世,换我付出……
他抱着袍子,坐在柜子旁,许久之后,天空中又响起了无数的礼花,绚烂无比。
这无疑是让他想起那时婚嫁,绯衣似血。
至此,烟火,皓月,伊人,已成为遥不可及的梦……
夏季,西北的天黑的更迟一些,七月初七,长安是深夜的时候,顾九这里入夜没多时。
听人说,再往北走上数月,或许能看到极光,夏季的极北之地,常日都是白昼,没有黑夜。
顾九坐在院子里,手中不知在编着什么,阿娣嫂的一儿一女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看着顾九。
北地的星空很亮,在院子里还生着火,顾九借着火光编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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