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最后一语,化作一声呜咽,女子苍白的手捂住唇,泪如雨般滚下。
她弓着身子,低着脸,哭的撕心裂肺。
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是不是,将他对她最后的一丝的好感都磨灭了?
她是不是,在他心中已经成了一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子……
可是她不忍,就像忍不住不去想他,闭上眼就是挥之不去的身影,就是萦绕在鼻尖散不去的幽幽药香。
她想见他,告诉他,若她还是清白之躯,只是有过一段婚姻,他还会要她吗?
人生百年,无数的变数,无数的未知,她不想期待什么来生……
可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呐喊着:那么孤苏郁呢,又置孤苏郁于何地……
周子谦也大致懂了顾九的意思。
“我可以让你出去。”沉静许久的男人突然开口道。
他话音刚落,顾九猛地抬起头来。
男人沉静温柔的眸子望着顾九,柔声再道: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顾九茫然的点头。
“若是那个少年答应你同他离开长安,你就与他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会来了。”
顾九错愕了一瞬,不明是何意。
“答应我,我就带你出去。”周子谦说道,“我周子谦的徒儿不会是言而无信的人。”
顾九愣了许久,才点点头。
“若是,他不陪你走,三日之后,你便回到园子里。”周子谦说道,他心知顾九回来的机会不大,却这般说了,他只是希望顾九尽力去完成第一个……
与那人离开……
男子面向顾九,他轻轻抬起顾九的脸,笑道:“那么徒儿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他柔和的目里闪过一缕沉思,似乎只是想确定什么。
顾九怔在当场,想了想,点点头。
白纱落下,男子清明的眼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恢复了沉静。
“我马上送你出去。”周子谦笑道,“但是你得等等我。”
周子谦进了竹屋,手上似乎是拿了一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和一套衣服。
周子谦蹲在顾九面前,在她脸上抹了一番,又将一块黑纱戴在顾九的面上,黑纱很长包着顾九的头。
“这是一套男装,你自己穿上。”周子谦将那衣服放在顾九面前,将竹帘放下后走到了老李子树下。
顾九穿上男装,将衣服又整理了一番,她不知道周子谦在自己脸上做了什么手脚,只知道周子谦对她说,不要洗脸。
原来禁园后头就是出府的路。
周子谦将顾九送出来,将一根竹竿放在顾九的手上道:“你如今能见少量光影,却还是看不清东西,最好还是少用眼。”
周子谦抓着顾九的臂膀:“三日若是走不掉……就回来……虽然不是最好的地方,但是外面很乱,自少回来让师父知道你是平安的……若是不想回来,记得派人给师父托封信,让我知道你是平安的……”
顾九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般感性了,这个师父是真的关心她的,可是她不想受羁绊,她已努力着去放下洵儿放下孤苏郁……她不想再动摇……
她却是抑制不住伸手搂住了周子谦,道了一句:“师父珍重。”
周子谦将包袱款在顾九肩上,柔声再道:“万一遇到危险,紧急不能自救的时候,包袱里一伸手就有一个信号弹,是……孤家黑衣卫的……”
顾九怔了一下,点点头。
她撑着师父给她新砍的竹竿离去,没有回头……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她知道周子谦说的三天只是对她的一个约束时间,然后……孤苏郁的底线时间,师父只是怕孤苏郁回来牵动其他人。
其实师父,或许是想她再不回来的。
她如今是该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寻那个靳大人,还是,直接一走了之?
真的要去寻他吗?
走在路上,顾九不禁想着。
缠着他?
是否太难为情了些?
他会不会很反感?
她莫名的有些畏惧起来,却又有些期待,人生就是因一次一次的期待变得丰富起来……
午后的阳光烤在她的身上,莫名的有些燥热,她想,她还是不甘这样放弃的……
果然是个躁动的时节啊,灼热的让她头脑发热。
发热到她终于鼓起勇气疯狂一次了。
有夫之妇勾引未婚男子,世界疯狂了,那便疯狂了,缠着,不眠不休……
顾九倒是一个不爱流汗的人,走了许久天也阴沉下来,她头上缠着黑纱,也不觉得热。
走着走着,她又听到了唱采莲曲的声音。
顾九不徐不缓地朝着那歌声的方向走去,她在隐蔽阴凉处蹲下身子,她不是不担心孤苏郁的人立马追来的,虽然师父说他有把握撑过三日,她也不知道师父他为何这么确定能撑过三日。
莲叶田田,藕丝连,悠悠心事。
碧水潺潺,缠郎怨,幽幽待君归。
荷花开了啊,等君回,一心等君回。
莲蓬儿又生,等君回,为何还不回?
歌声悠悠荡荡,没多时已是黄昏,那方渔歌传来,女子们的歌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等君回,为何还不回……
等君归,为何还不回?
顾九撑起身子,拿过放在一旁的竹竿,听着河水的流淌声,和少女远去的歌声,她顺着河流的下游而去。
脚下的泥土湿漉漉的,她却是一直向下游走去,直到,鼻尖充斥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是花香,很熟悉的花香……
是的,曾几何时她在闻过的,如今她闻着熟悉入骨。
这花香让她全身每一处都颤抖起来,没想到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她还能闻到这花的香味。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题外话------
缠的寡月羞臊死,走起。
第二十章 缠郎怨(二)真相
一身黑衣的少女仰起头,清风拂面,她突然觉得久违的轻松,榴花的香气也是这般好闻,宛若置身梦境之中。
是梦吧,那但愿不要醒来……
只有这一刻,她才感受到,这是真正的自己,她是自由的……
不是谁的笼中之物,她为自己而活着。
她伸手采撷下一朵鲜红娇艳的榴花。
至于鼻尖细细嗅起,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笑。
大门“吱呀”一声,一个着素衣的少年端着一个大木盆子从屋内走出,他穿着木屐,抬腿跨过过门楹,朝河边走去。
他命卫簿回江南轩城一趟,除去轩城几个作坊铺子,还有向靳郑氏汇报这方事情以外,还要打听一下华胥楼主的下落。
寡月一手揽着大木盆,一手捂着唇,抬眼他看了一眼西方天际,夕阳似火,目光慢慢的收回,又望了一眼似火榴林……
他抬起脚朝着榴林处的河流走去,宽广的河面上,夕阳与河面相连之处,一叶扁舟远去,渔舟唱完,这样的意境给他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震撼——
他布鞋踏入湿漉漉的泥地里,让他回想起一些往事,禀德十年会试即将开考的时候的一些事。
他慢慢的靠近河边,忽地,他不疾不徐的步子,猛地止住,端着大木盆的手一抖,显现摔落下来。
他望着河边青草畔坐着的黑衣人,“他”手支一根竹竿,背影清瘦而又萧条……
他心中的震颤被强压下去,或许,只是一个远旅的浪子。
他不甚在意的朝河边走去,踩下接近河面的基石,将木盆放在最后一块基石上,拿出脏衣服开始搓洗起来。
其实他穿过的衣服都不脏,只是需要清洗罢了。
夏日的河水温温热热的,接触着指尖的皮肤,无比舒适,他惬意的勾起唇角,无比舒坦。
寡月的长袖高高挽起,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臂膀,他将一个竹筒罐子拿出,洒上些许皂粉,揉搓起来。
顾九早就听到有人来了,见那人不过是来浣衣的便也不甚在意。
坐了许久,她才闻到那浅浅淡淡的草药味,方才被榴林中的榴花给淹没的馨香,此刻随着晚风渐渐清晰……
她眉头微动,有些不可置信,或许只是自己太过于怀念这种味道了吧?
那人如何会在这里?
那人也不会她在哪里,就在哪里的……
许是执念太深,融入脑海,挥之不去罢了。不必太在意了,这些都是执念罢了,执念锁住人思考……
她苦笑勾唇,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
她想去找他,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是否该去宫门前守株待兔?
可是她眼盲,走至宫门,或许得花上许久了。
她沉思间,浣衣人已拧干了衣服,将衣服放进小木盆里,装皂粉的竹筒被收好,他起身准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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