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孟瑾成答完,眼睫微垂,一字一顿地道,“一直以来,我都想尽全力来爱护你,可是到了最后,却又一次次害得你伤心、难过,反而成为伤你最深的那个人。”
幼幼不知是太过意外,还是太过震动,就那样怔怔望着他,尔后低头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还有乔素儿……”提及这个名字,孟瑾成声音顿了顿,似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到了后来,我明知她对你心怀怨恚,别有目的,可还是选择了隐瞒包庇,她之所以落得今日的结局,也与我有着脱不开干系。”
听完他的话,幼幼却是满头雾水,细说起来,她会那么讨厌乔素儿,完全是因为对方当初抢走了孟瑾成、她一直倾心爱慕的男子,除此以外,乔素儿似乎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又何来的怨恚?目的?
孟瑾成瞧着她一脸迷糊的表情便明白了,决定告诉她实情:“幼幼,你或许还不知道吧,乔素儿她……其实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你说什么?”幼幼瞪大双眸,几乎被他石破天惊的一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孟瑾成解释:“她的亲母乔氏出身于南方一户落魄书香之家,与你父亲有过露水之缘,后来就怀了她,由于乔氏未婚失贞,被家族人认定败坏门风,便与其断绝血缘,驱逐出家,乔素儿早就知道你是她的妹妹,也知道你心系于我,当年她故意雪中落难,倒在荣安侯府,只为利用我对你进行报复。”
幼幼呆若木鸡,已经完完全全被事实震到,等缓过神智,十分焦急地开口:“报复?她为什么……”
孟瑾成发出一声叹息,摇摇头:“她对你,似乎有着说不出的怨嫉……”
幼幼脸容通红通红,只觉涨得生疼,仿佛体内所有血液都涌入大脑,聚成一团血浆,随时有可能爆炸!乔素儿居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是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
幼幼心内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又不由得想到那日中秋,乔素儿狰狞含恨的样子——她竟是想杀了自己!
她们本是血亲骨肉的姐妹,却没有一日相爱相亲过,甚至是彼此相互憎厌,当今日知道真相后,再回想她最后的下场,一股理不明道不清的滋味攀升心头,尽管谈不上悲恸,但她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什么。
孟瑾成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件事,我想瑜亲王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素儿一直在暗中策划对你不利的事,可终究没能如愿,大概也离不开瑜亲王背后的手笔。”
想到容欢,幼幼心口便一阵隐隐作痛——那是刀子撂在心尖上,缓缓磨擦的钝痛感:“既然他知道,又为何不肯告诉我?”
孟瑾成或多或少能了解容欢的想法:“瑜亲王他……恐怕是为了不让你难过吧。”毕竟事实对她而言,是这样冰冷残酷。
幼幼心里想着那个修长如玉的人影,直至他话音落下后,猛然一惊:“瑾成哥哥,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瑾成坦然回答:“是瑜亲王的意思。”
容欢?幼幼再次震惊。
孟瑾成告诉她:“幼幼,我要到江南住一段时间,就当是静心养身,将以前的一些事情都忘记。”
“去江南?”幼幼惊骇,“那你要去多久?”
“至少三四年不会回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底在光影照耀中,酝出一抹醉人的温柔,“幼幼,你愿意随我一起离开吗?”
恍若晴天霹雳一般,幼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起走……我……你……”她瞠目结舌,觉得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甚至可说是荒谬至极!
孟瑾成却显得分外淡定:“你不必担心,所有事宜都已安排妥当,马车就停在一里外的山脚下,王府的这群侍卫都受过命令,绝不会泄漏半点消息出去。”
“什么吩咐?”忽然间,浑身好似冷得出奇,幼幼打个哆嗦,终于彻底明悟,“是容欢让你这么做的?”
孟瑾成颔首:“瑜亲王已经在信中跟我讲明一切,这些年来你们在一起并不幸福,他希望我能带你离开,给你幸福,带你去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幼幼脑中却跟有千军万马辗过似的,一阵“轰隆隆”震响,以致孟瑾成在后面讲的话,几乎没有听清几句。
原来容欢并不是真的要送她去岳鸣寺,而是早有计划,约孟瑾成在此等候,让他们一起离开京城。
他如此隐瞒她?就是为了成全她跟孟瑾成?
幼幼瞪着地面发呆,不知是因为悲愤,还是因为太过绝望,呼吸不由自主短促,一只手痉挛地抓住襟口,仿佛要从那里扯开一个洞。
“幼幼,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可以带你走。”孟瑾成眸中含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幼幼这才醒回神,有些无措:“我、我……”她偏过头,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你心里……不是一直只有那个人……”
孟瑾成微笑,却散着淡淡苍凉,如实讲道:“幼幼,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也会变心,也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幼幼不明所以地抬头,他就站在跟前,身形足足高出她一头之多,举手轻轻为她拂去夹在发丝间的一片落叶,那指尖划过乌鸦鬓侧时,微带流连,勾出些许温馨缱绻之意。
他凝着她的眼睛,望入肺腑般深切:“这大概是我平生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因为我到了最后才看清、看透,我本该珍惜的人其实近在眼前,幼幼,我愿意用一生来弥补这个错误,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第109章 [心意]
“瑾成哥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幼幼几乎是有些惊恐了,觉得不是自己听力出现问题,就是他在说胡话。
她说话的时候,脸颊染开两片胭粉色,就像幼年面对他时——总是脸红赧然的样子,如今在孟瑾成看来,仍是那般娇丽可爱,他笑了笑,声音仿佛玉锤坠地,一字字砸在她的心上:“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幼幼,我想跟心爱的人相守相伴,琴瑟和鸣,而那个人,就是你。”
幼幼睁大眼睛,有一瞬,胸口再无心跳。
瑾成哥哥,这是在跟她表白?
面对他的笑容,她终于确定这不是错觉,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相守相伴,琴瑟和鸣……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亦如眼前人——是她一直以来追逐坚持的梦想。
她是喜欢孟瑾成的,从小到大,她都痴迷恋慕着这个男子,一心一意渴盼成为他的妻子,渴盼与他白首偕老,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无论任何事。
如今,她终于等到,那句由他亲口说出,梦寐以求的告白。
他心里是有她的。
他真的爱上了她。
两个人相隔咫尺,此时此刻,只需她一句同意或是一个点头,便能如愿以偿,可那个瞬间,她脑中却不由自主闪现另过一道人影,那张绝美如斯的脸庞——容欢,她的表哥,她的丈夫。
莫名其妙的,许多前尘往事,好似疾洪一样纷至沓来,在脑海中不断翻搅。
她想到那最痛彻心扉的一日,她在荣安侯府撞见孟瑾成与乔素儿互诉衷肠的画面,她嫉妒到发狂,一番争执推搡间,却被孟瑾成不小心推倒在地,那个时候,孟瑾成只顾护着乔素儿,而她麻木狼狈地跌坐原地,哭得妆容惨淡,是容欢,冲进来给她擦眼泪,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并对孟瑾成开口指责。
她想到那最伤心欲绝的一日,她在晚园鼓起勇气向孟瑾成表白心意,却换来无比心痛的结果,是容欢不放心地守在她旁边,一直不肯离去,直至她撞树晕倒,是他在背后发出惊痛地呼喊……
她想到那最难言失望的一日,她在碧湖乡茶楼意外与乔素儿相遇,被孟瑾成误解下,她丢下侍婢独自一人闯入人潮,险些被坏人占了便宜,是容欢及时出现,跟对方大打出手,事后他的脸色格外难看,还出乎寻常地将她训责了一顿。
他带她逛夜市,帮她穿衣服,给她表演布袋戏,为她跳入水中施救,在她同意嫁给他的那一刻,他简直笑开了花,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在大婚当日,他挑开她的红盖头,表情欢喜得就像个三岁孩子……
在她最狼狈难堪的时候,是他出现替她化解一切;在她被孟瑾成伤害最深的时候,是他陪在身边给她支持;在她最绝望痛苦的时候,是他默默安慰哄她开心。
他护着她,宠着她,想着她,念着她,他给她救赎,他为她做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事,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却从未放在过心上。
如今仔细想来,两个人成亲后,他为她遣散姬妾,得空就来陪她,每日都变着法子送小礼物给她……这不正是一心一意的对待?
他对她的好,竟然时隔今日,她才真真正正地看清、记得了。
“幼幼……”她宛如灵魂出窍一般,杵在原地发呆愣神,孟瑾成审视后,出声问,“你在犹豫,对吗?”
幼幼猛一抬头,近乎是种狼狈无措。
孟瑾成唇角微扬,目光温柔如水:“不管你如何选择,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我……”她一时语噎,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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