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雅心焦烦闷尚还能支撑着主持家务,顺太贵妃却似不能支撑了,也不知是迁换住所不惯,还是受了时气所感,每日咳嗽不止,渐至连晚上也是久咳难眠。她是君宜的母亲,又是才从宫中迁回府中居住,若是在他出门时有些好歹,云雅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他交待。因此请了大夫细心调治,自己也昼夜服侍,汤药粥水,一应都是极为尽心。这天才喂完了药水,正端着药碗出来想吩咐下人几句时,门口人影一晃,一身箭服更显出他的勃发英姿,“云雅。”
第63章 进退
“君宜……”云雅脱口,可随即又想到此时屋中正候着不少人,立时带头行礼,“王爷。”君宜扶起了她,在她脸上细细搜寻着什么。云雅也在看着他,只是眼角余光瞥见满屋子的人都在盯着他们,脸上越发如红纱覆面,“王爷怎么不先递个信回来?好让我做个准备。”
“回自己的家要做什么准备?”君宜随意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人起来,“母妃怎么样了?”
“今日看着好些,只是还有些喘,咳嗽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痰液。”
“哦,我先进去看看。”
君宜说着想要入内,云雅忙止住他道:“才刚喝了药睡了,到晚些再过来吧。母妃这几晚都没好睡,好不容易睡了别吵醒她。”
君宜点了点头,与她一齐出来,边走边道:“皇兄总算没有白费功夫,不止捉到那只白狐,还猎到一头花豹,只是朝务已经积压了不少时日,所以一得着就命起驾回宫。我想着写信回来说不定还没我自己人回来得快,图省事就省了。”
云雅一笑,“你是省事了,可把我吓了一跳,想着总还有些日子呢。”
“这么不想我回来?怪不得刚才我怎么看你脸上都是惊吓,没有惊喜呢。”
“胡说!怎么没有惊喜?我……”云雅止口,冲他皱了皱鼻,“你再不回来,我就以为是你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呢。”
“怎么会?那里只有老虎、豹子,最美也不过那只白狐,被皇兄设陷阱活捉了。”
云雅眸光流转,亦喜亦嗔,“都是皇上得的,你得了什么回来?”
“我怕别的都比我好,索性一样都不带,就把自己带回来了,你要不要?”
云雅含羞不答。
君宜拉住了她的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要了。”
“那我要是说话呢?”
“反正我耳朵坏了,听出来的都是‘要’字,”君宜笑容狡黠,“你刚刚好像说了七个‘要’字。这么急?”
这人怎么这样坏法?云雅想要抽手,君宜却是捉牢不放,“我在那里,每天都在想你,你想不想我?”
“想的,”她抬眸,剪水双瞳中只有他一个倒影,“很想很想……”
夫妻二人早早吃了饭,云雅又亲自熬了一点粳米粥,端了一起送过去。恰好顺太贵妃也醒了,闻着粥香似乎有了点食欲,见着君宜就更是高兴,一气吃了大半碗才摇了摇头。云雅将碗交给了沈嬷嬷,从袖中抽出帕子为顺太贵妃拭了拭唇角。“母妃,药正温着,过会儿妾身再让人端来。”顺太贵妃没吭声,只端详着君宜道:“紫陌那丫头是越大越不成话了。你看看你,去了大半个月,人瘦了一圈回来。”
君宜微笑道:“不是她不好,是儿臣成天在马上跑来跑去的,所以清减了一些,精神到比之前更好。”
“哀家知道,你是在外惯了的人,总拘在一处倒会生病。不像哀家,才动一动就添了病症。”
君宜体谅她在病中,因此也尽力安慰道:“这是时气所感,多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母妃不必太过担忧。”
“哀家到不担忧别的,只是……”顺太贵妃说着就是一阵猛咳。
云雅忙轻拍她的背脊,又示意君宜取过案头的热茶,“母妃,进一口吧。”
顺太贵妃摇了摇头,握着胸口好一会儿才指了指云雅道:“这几天你不在,倒是她忙里忙外的,晚上也睡在这里服侍。哀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君宜听着她的口风,竟像是觉出云雅的好来了,心里不禁欢喜。云雅也想着若是婆媳和睦,以后日子过得也会愈加顺畅,因低一低头谦柔道:“这是妾身应该做的,母妃不必放在心上。”
“虽该如此,但你这几天总是操劳,如今君宜回来了,你也趁便回去吧。那些药啊、水啊什么的,你告诉霜蓉一声,让她晚上伺候着就行。”
云雅蹙了蹙眉。她这里还病着,若是君宜一回来自己就甩手不管,未免说不过去,再加上这药啊水啊的之前都是自己经手,要再说给别人什么时辰喝什么又有些麻烦,因也为难地看了眼君宜。君宜虽不情愿,但想到若是能就此安生,再迟几天自己也等得了,所以也就接口道:“既是云雅伺候惯了,便让她伺候到母妃病好吧,总是母妃的身子最重要。”
顺太贵妃眸光一动,大叹一声道:“好,好,你们俩个都很孝顺,只是哀家这身子骨不争气。”云雅劝慰道:“母妃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按时服药,多歇歇就好了。到时候等好了,一定比从前更精神呢。”
云雅说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想着看她病势不过几天就该好的,谁知这病竟是一直不好,反反复复,大夫也说不上什么名堂,只能今天换一味药;明天又添两味,撤下一味;到第三天又减几味,只说调理身子。来探病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君宜忙于政务,这迎客送客之职自然都落到了云雅头上,再加上手头原本的活计,真成了连轴转毫无停歇之势。
这天窦弯儿自告奋勇地去库房帮忙清点一批新到的布料。一时回来,云雅也正送了客回来,见她来便问:“怎么样,都齐全么?王爷说要拣几匹好的送人呢。”
“各色都齐全,有一匹香粉的特别好,我做主让放在了最上头,到时候王爷看见了一定会给王妃留着的。”
云雅嫣然,“你又聪明过头了,怎见得王爷一定会留给我呢?”
“我已经看出来了,每次有东西到,王爷总是把最好的留给王妃和太贵妃,余下的才送人。不过王爷不懂布料,而且五颜六色的放在一起也分不清,所以我就把最好的给拿上来,省的王爷寻得麻烦。”
云雅嗔她一眼,“你这个鬼灵精!不过刚才什么最好次好的千万别说出去,免得人家挑刺说王爷只顾自家。”
“知道啦,王妃,我才没有那么笨。”
窦弯儿说着做了个鬼脸,惹得云雅一笑出声,显得轻快不少,“弯弯,再这么着,我可舍不得放你走了,留你一辈子,熙斐来说都没用。”
窦弯儿笑眼弯弯,“不走就不走,到时候白天伺候王妃,晚上再回去不就行了?”
云雅听后没有高兴起来,反而有些怅然,“若能这样倒也好了……”
窦弯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因轻轻道:“王妃,你说……说太贵妃这病会不会是她自己不想好啊?”
云雅眸色一凝,转而摇了摇首,“哪有人喜欢生病的?应该不是。”
“可是不是的话,怎么会总是不好?什么好的大夫都请过了,御医也都来过了,能用的补气的、补血的、疏痰益气的药都用了,还是这么咳法,按着她从前的身子骨,应该不会啊。”
云雅也是疑惑,这一天天拖下来,病不好,精神倒见好,见这个会那个的时候都是谈笑风生,一旦君宜来了就是猛咳不止,病弱可怜。初时自己不作他想,但到今天,整整又是半个月过去,自己不得不想到最初的那一晚,所有的说辞,所有的示弱,也许就是为让自己和君宜分离。名为夫妻,同住一府,可事实上呢?每天除了晚饭,她见他的时候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一多,就有人会来找了。而与之相反,唐语娆过府的次数却是逐渐增多,更巧合的是,每次来不是君宜在场,就是正巧要送些什么东西去他那儿,于是顺理成章的,她便能带着顺太贵妃的话语给送了过去,独留自己一人在那儿继续端茶倒水,捶腿拍背。
窦弯儿看云雅兀自长久沉思,也不好多说什么,随手折过拂在眼前的柳条编篮子玩。正编到一半,有个小丫头跑来道:“王妃,唐小姐又来了,还有王妃的妹妹嫣如夫人相陪。”
云嫣?云雅眉心一动。算来她已有孕三月有余,这时候过来做什么?“她们到了哪儿?”
“已经进了华锦苑。”
“好,你去吧,我这就过去。”
小丫头行了礼后又走了。
窦弯儿放下手中初出成型的篮子,道:“二小姐怎么来了?来还不来我们这儿,去华锦苑做什么?”
“如今她这‘夫人’二字已经写了一半,按着礼数,过来探望一回母妃也是顺理成章。”
“可事先也不打声招呼,这么陪着过来,算是个什么道理?”
“由着她去吧。”云雅一停走,一停似望见了什么,稍作止步,“唐语娆……”
窦弯儿顺着眼风望去,语娆一如之前的清丽打扮,一身浅杏色纱衣,头上簪着数朵白玉水晶的飞蓬,娇俏可人,脚下也是裙不带风,但微微向前倾的身子泄露了她心底的期盼。身后跟着个手捧木盒的婢女,一看方向便知是往君宜的小书房去。“真是阴魂不散!”窦弯儿的脸像肉包子上的褶子一样皱了起来,“王妃,别去什么华锦苑了,去王爷的小书房,看看她敢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