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之后,我才明白,那是野心。
十六岁继位那一年,风起云涌,父皇与刘武前后去世了,窦太后在无可奈何之下终于退步让我登上了皇位。
那一年,我娶了陈娇,遇见了念奴娇,正式与窦漪房站在了对立的两边。
洞房花烛夜之后,我便命人暗地里给陈娇下了绝子汤,大汉朝的下一位储君,可以从任何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唯独不能是陈娇。
母后知道了这件事情不但没有责骂我,反而欣慰地夸奖了我两句,我看着她混合着得意和赞赏的神情,心中没有丝毫动容。
陈娇虽然从小被千娇万宠着长大,性子骄纵蛮横,但是却对我死心塌地,言听计从。本来我是想让她安安稳稳一生的,可惜她太过善妒,这一点我实在无法容忍。
我不懂她口口声声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我只知道,有着这样要求的她已经不适合活在宫里了。
就在我犹豫是否让她离开皇后的时候,她却一夜之间变懂事了许多,但是最终,我还是借着卫子夫的手,将她送出了皇宫,甚至送出了长安。
我不可能给她幸福,那么便给她安宁吧。
一生无子已是女人最大的痛苦,又何必让她承受着眼睁睁看我娶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的折磨呢?
窦漪房终于死了,陈娇因此请命前往皇陵守孝。我准了,同年,卫子夫生下了我的第一个孩子,刘据。
我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父皇会对刘荣那般宠爱,或许第一个孩子对于身为父亲的人来说,的确是不同的。
就在我逼死了自己的祖母之后,窦氏家族立即龟缩了起来,在朝堂上几乎销声匿迹。
随后,母亲似乎以为已无远虑近忧,逐渐开始失去了分寸,在几番警告都毫无作用之下,我下令暗杀了舅舅田蚡,这件事我没有特意瞒着母后。
她得知之后那张震惊恐惧,满含着绝望的脸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个年过半百却仍看得出往昔丽色的女人无力地委顿于地,低泣着咒骂我没有良心。
我站在她面前,皱着眉头看着她毫无仪态地涕泗横流,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我如今的模样,都是母后手把手教会的。
是她让我知道这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是她用事实告诉我要坐上至尊之位需要多么心狠手辣。
我一开始就立誓做一个合格的帝王,要将匈奴驱逐出我大汉疆土,要将外戚势力永远隔绝在大汉的权力中心之外,要让大汉成为一个空前绝后的强盛国家。
我知道我注定要站在这世间的顶端,却从来没有想到我的生命中会有那样一个女人出现。她就像一个幽灵一般,每次都只在深夜出现,容貌绝色,却始终冰冷得没有丝毫人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期待每一年仅有的几次见面。
她对据儿是那样宠溺温柔,笑颜如花,但是每次面对我的时候却总是横眉冷目,从没有好脸色。
我虽对她有几分欣赏,但从来也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或者放纵自己的感情。
后来在跟隐世力量接触的时候,我似乎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所以在需要转移注意力的时候,我毫不吝惜地将她推了出去,天山门人的名头让她多了不少烦恼。
而我也乘机得到了许多关于隐世力量的情报,在了解到她的本事之后,我便冥冥之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的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有过想要得到什么人,却始终咫尺天涯,仿佛一生也触及不到。
遇见巫灵是巧合,那个女人是个很好用的武器,既没有脑子又足够锋利,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有一种几乎崇敬的迷恋。
原先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其他的疑心,只是以为自己太过操劳才会卧床久病,但是我无意中听到了巫灵的一句话,便突然茅塞顿开,将一切的疑点都串联起来。
虽然知道了可能是零下的手,但是我的身体在那时候已经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且同时,我发现了据儿身上一些诡异的变化。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用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下了最后一个圈套。
看着零陡然灰暗,慌不择路的背影,我沐浴在漫天雷光之中,不由得大笑出声。
我亲爱的零,我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
如果我赢了,你和那个占据我儿子身体的妖怪都会死,就算我输了,我至少也能将你的生命一起带走。
我一生中有过太多女人,她们或者娇艳妩媚,或者天真纯然,或者清丽无双,但是我从来没有爱上过她们。
我的一生,注定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更不会拥有爱这样柔软的感情。
我在学会爱之前,已然有了更为重要的东西,于是陈娇再痴心执着的眼神也没有令我丝毫动容,卫子夫再温柔妩媚的容颜也没有让我半分倾心。
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比这一切更值得我全身心地投入。
在狰狞的黑气吞没我的身体之前,我闭上眼忍不住扯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吾唯一想要看到的,不过是吾穷尽一生所捍卫的国家能永远昌盛繁荣,永无外敌侵扰。
仅此而已。
053 大汉天子刘据番外
我是汉武帝刘彻长子,刘据。同时也是北齐孝昭帝高演。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我从一出生就开始记事,还因为我的眼睛可以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御花园里那些狰狞可怖、四处飘荡的人影,再比如莲花池中那一双双淹没在水底充满着欲望与狰狞的眼眸。
在我还是个婴儿,年幼得无法言语的时候,总是会被拼命凑上来的魂魄们吓得嚎啕大哭,让侍者和母亲都几乎手足无措,哄也哄不过来。
母亲卫子夫曾经为了我的这件事情掉了不知道多少泪,但是就算她请了太医来诊脉,最终也只能得出我的身体十分健康,并无一丝一毫病症的结论。
当时的我,的确是几乎因为这些似乎永无止境的骚扰几乎夭折。
虽然我年幼的时候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我的确牢牢地记着我遇到她的那一天。
那时我已有了一些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概念,我甚至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之火在逐渐熄灭,而那些虎视眈眈的灵魂们几乎是欢欣鼓舞着等待我咽气的那一刻。
虽然好像模模糊糊地了解到自己有能力屏蔽一定的伤害,但是挥了挥胖胖短短的手臂,却始终够不到飘在我婴儿床上空的冤魂。
就在我闭上眼以为自己大约是要交代在这里了的时候,一个身穿天青色衣饰的女人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轻轻一挥手就灭掉了盘踞在我言情差点要了我的命的鬼魂。
那耀目的白光与她始终平和冷然的双眸深深刻在了我的印象中。
这样强势的第一面,导致我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认为她的强大毋庸置疑,同时也以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可以伤害到她的东西。
而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特殊之处,在露出了一抹笑靥,逗弄了我一番,便款款离去了。
但是她很快又再一次出现,却是以我师傅的身份。
连原本警惕万分的父皇刘彻都因为着实担心我与常人的不同之处是否可以让我安稳长大,在别无他法之下,最终只能妥协把我交给了突然出现、自称与我有缘的师傅。
如果说要问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是谁?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我的师傅零。
我的师傅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在父皇面前的时候总是一派冷然高贵,但是在私下相处的时候却总是肆无忌惮,毫无仪态风度可言。她有的时候明明是那样的聪慧敏锐,精于算计,却总在家长里短、日常小事上笨手笨脚,傻得几近可爱。
就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我的人生变得如同穿梭于云端的飞鸟一般,精彩得始料不及。
每年,我都会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抛□在皇室的沉重责任,生为皇太子的戒律和枷锁,跟随着那个的女人颠沛流离、辗转各地。
她从不严肃认真地训诫我,或者教导我什么东西,只默默地带着我看遍了人生百态、悲欢离合,任由我自己体会这一切。
我虽身为皇长子,却也是算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太子之位着实是个尴尬又难做的位置。
我的母亲卫子夫曾经也对我千般宠溺、万般爱护,但是她在得知我的特殊之后便口口声声地咒骂我是个妖孽,她深深地后悔着当初把我生下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掐死我。
而我的父亲刘彻永远是个最合格的帝王,贵为九五之尊,他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算对我曾有一两分的爱重,也在我逐渐长大的过程中沉淀成了一缕缕不明意味的审视和忌惮。
随着我年岁增长,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