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赶忙说:“还没有,可奴婢一直惦记着,想去看看,就是这段时间忙晕了头,奴婢一定赶快去!”皇帝嗯了一声,想到茅道长强调要休养生息,早睡早起,临寝不思等等,就敛了心神,想睡觉,可是他心中总不安宁,沈汶说的只言片语一次次地浮现在他的脑海,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朦胧过去。
郑谦听外面说镇北侯次女要为父兄伸冤,全城学子百姓躁动,就知道情形不好。难道那个沈二小姐竟然没有死?!他深觉不可能。他亲眼见到沈二小姐投入了冰冷的湖水,肯定活不了的!那时他看水面,根本没有个女子浮出水面。所以如今那个自称是沈二小姐的人肯定是个骗子!
街道拥堵,他好不容易赶到宫外时,宫门已经关闭了。京城的道路上还是挤满了熙攘的人群,大家热烈地议论镇北侯府和平远侯府的案子,御林军成队回宫。路上没有可雇的马车,郑谦走了一路才回了家。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一进门,仆人就说他有客人,一直在书房等着他呢。
郑谦猜是太子的人,急忙到了书房,里面坐了三个人,都神色阴沉。郑谦忙行礼道:“诸位久等了……”两个人站起身架住了他,一根绳索勒到了他的脖子上,郑谦张嘴想喊,可是声音还没有发出,后面的人就已经收紧了绳子……
叶中书疲惫地被人搀着上了驴车,一路回府。路上的百姓们也在渐渐散去,可是那些说唱的人们还在大声歌咏着。街上的气氛热烈,大家都带着种胜利的喜悦。叶中书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件事算是搞定。皇帝这么一让步,就是把太子牺牲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案子必然不了了之。东北方面的战报一经核实,皇帝知道镇北侯家还有人领着兵,就不会断下杀手。叶中书有些黯然地苦笑了——这是这么残酷的现实,说到最后,还是兵的力量。他们这些书生出身的文臣,只是起个敲边鼓的作用,造些声势。但是叶中书也知道自己的事情没有白做,太子在这件事情上尽失人心,百官伏阙,京城民众上街,皇帝为了平息民愤,就要将太子放在万民所指的位子上,就是不废黜太子,也该不会让太子继续参理朝事了。
他到了家,好好沐浴更衣,先喝了碗夫人让人准备的姜汤,然后高兴地用了晚饭。他有心让几个门生来谈谈,可是还是作罢了——别留下结党的证据。如果三皇子那边取胜了,凯旋归来,宫里太子失势,如果皇帝不立有功的三皇子为太子,就必然是另一场冲突。何况,这次抄杀镇北侯平远侯两府,就是镇北侯真的在北方殉身,他的孩子不会造反,平远侯可不是那么个逆来顺受的人。他与三皇子带着兵,若是数量众多,弄不好就会演变成一场变相的逼宫。而如今的情形,一边是下旨抄杀了两府的皇帝和太子,就是把事情都推在太子身上,皇帝也会落下个失察的过失,难免让人想到“老迈昏庸”之词,而另一边,则是为民抗戎的三皇子,这人心所向……
只有一处让叶中书有些不解——那些吕氏官员怎么也一起在宫外伏阙了呢?他正疑惑间,有人来报了,告诉他听说太子妃被太子打死了,可是太子不敢发丧。
叶中书差点儿破了自己常年的矜持,险些放声大笑——有这么蠢的人吗?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失去了自己重要的支持?可是叶中书马上又皱了眉,问来人道:“我们往宫中派的人如何了?是不是到了太子和皇帝身边?”
来人说:“今天我们也联络了,这段时日,宫中很乱,我们的人多被调往别处,皇帝身边还有一个,太子没有。”
叶中书沉吟着:“快传话进去,让人这些天多注意太子的行为。”
平远侯府中,御林军撤去,护卫们出来,确定周围没有埋伏后,就开始清理庭院。张允钊高兴得指挥着人做着做那,深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谷公公则是去了小院,准备与沈汶见面,说说后面的安排。
李氏让人在府前摆出流水席招待前来帮忙的百姓,还让城中的李氏餐饮今晚全部免费供应食品,直至物磬。
与喜洋洋的平远侯府不同,镇北侯府中一片哭声。御林军一走,街上百姓们就进了府,帮着搬抬尸体,清洗血迹。镇北侯府的人则是忙着扯白布,布置丧事。
沈汶可不知道这些,她等到天黑了,从皇宫中跑出,去了小院,谷公公已经在等着了。
沈汶问道:“平远侯府如何?”
谷公公摇头道:“毫发无损。”他一路前来也没有与人说话,自然不知道镇北侯府的事。沈汶放了心,对谷公公说:“过几天可以放出西路平远侯得胜的流言了。”
谷公公嘴唇微提,点了点头——这是多么大的一个乌龙!抄杀两府,可是平远侯还没有死,要领兵回来了!别说太子,就是皇帝这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又说了些细微末节,两个人都觉得后面不会有太大的风波,沈汶换上了常服,谷公公出去安排了车子,让一个婆子陪着沈汶,马上回镇北侯府,虽然夜深了,沈汶也不想再耽搁。
马车还没有接近镇北侯府,沈汶就听见夜晚的街上还是人声处处,有人说什么:“镇北侯好可怜……”“可惜了……”她心中一沉,隔帘让平远侯府的车夫快行。她反复想着会有什么漏洞——一家人都在老夫人的院落里,老关有上百人,都有最新的弓箭,箭矢充足,沈强的武功高强,只需守住一天,该不会出事吧?她原来觉得应该很稳妥,可是现在却开始担心了——是不是自己该留在府中?可是她原来的计划,就是公然进宫,让沈二小姐献书的谎言不攻自破,毁掉抄杀两府的依据,同时也去对皇帝说他得病了。本来沈汶打算掐一下皇帝的心脉,给他来个心律不齐,但沈汶抬头一见皇帝的脸色,就知道皇帝真的身体不好,再闭眼一看,见皇帝腹部一大团黑色东西,沈汶若掐他心脉,弄不好皇帝能死在那里。沈汶就只动了动嘴,没有动手。她原来希望皇帝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疑神疑鬼,不仅会吓唬自己,也会猜忌太子。现在看来,皇帝真有理由这么干——皇帝已经中毒了。沈汶暗中冷笑,太子这么等不及了?也好,让他们两个先折腾吧,经两府抄杀这一案,皇帝和太子都丢了大脸,无论剩下谁,三皇子一回朝,都得让位!
沈汶想不出会有什么事,只是越来越急着回府。快到了府门前,街道上全是来往的人,车走得很慢。沈汶从车帘往府门方向看,只见镇北侯府的正门处灯火通明,有人打出了条条白幡……沈汶的心突然缩成了一团,她不顾一切地跳下车,向镇北侯府门跑去,后面的婆子急忙追。
沈汶冲到府门前,也不顾自己面纱已落,焦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关正带着人在门前守卫着,他认识沈汶,忙行礼,沉重地说:“二小姐,快进府吧……”
沈汶来不及回礼,又问:“这白幡……出了什么事?!”
老关哽咽着说:“是……是老夫人……”
沈汶失声尖叫:“什么?!不可能!”说话间,她已经不见了踪影,老关呆了——二小姐竟然会武功?!轻功如此超绝!
沈汶如风般奔入内院,到了正中大厅门前,见里面已经布置成了灵堂,里面停着一口棺材,杨氏和柳氏等都着了白衣……沈汶腿一软,噗通一下跌入了门内,站都站不起来了,放声大哭着往棺材爬去,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了?!怎么回事?!
苏婉娘忙哭着过来扶起沈汶,哭着说:“小姐……妹妹……对不起……”
杨氏和柳氏回头见了沈汶,也忙哭着过来,杨氏抱着沈汶大哭:“我的儿,我的儿,苦了你了……”她已经听说沈汶到宫前喊冤,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到这个地步,已经闺名尽损。
沈汶哭得要背过气去——她后悔死了!她应该守在府中啊!她怎么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不在府中呢?!她一心报仇,想置太子于死地,就把家人保护放在了第二位!可是她怎么能这么做?!虽然她让谷公公也在周围安排了便衣,若是御林军日暮不撒去,就鼓动百姓前来,隔开御林军和侯府内院,但这事不能早做,一定要等着全城民动之后再做,才能不扎眼。但是千安排万安排,怎么也不如自己当场守着,她怎么能离开侯府呢?!……
沈汶悔恨交加,哭得万分悲伤,根本不听杨氏和柳氏的劝说,直哭得昏厥,等她再醒来,已经是后半夜。沈汶躺在床上,一睁眼就开始流泪,苏婉娘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忙给她端上了米粥,哭着说:“妹妹,别这么难过……”
沈汶坐起来又开始哭:“婉娘姐姐,是我的错……”
苏婉娘也哭:“是我,没拦住祖母……”
沈汶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婉娘抽泣着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也说了沈强的变化。
沈汶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做了各种安排,甚至告诉了老夫人到时守在内院就没有事。老夫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抄杀,会有围院,不然也不会亲自出面去指点自己院子的装修,可是沈汶没有考虑到老夫人的骄傲!她是府中的最长者,怎么能容忍人辱骂镇北侯府而不出头呢?老夫人需要表达镇北侯府的态度!多年前,沈湘的生日,老夫人因为傲气,不愿用任何借口逃避,沈汶觉得自己应该推测出老夫人对侯府尊严的维护:在老夫人看来,镇北侯府有今天,是多少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辱骂了镇北侯府,就是辱骂了那些死去了将士,老夫人一定要有所表态才行,可她一出院,防守上就出现了漏洞,加上沈强不善轻功,无法在半空腾身躲避,而老夫人不知道沈强的功夫深浅,当然不能让她心爱的孙子受到任何伤害,不惜以命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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