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正犯愁间,有人过来行礼道:“殿下有礼了。”
四皇子转目看去,见是个中年人,衣服破旧,尖嘴猴腮,特别落魄的样子。四皇子点了下头,很有些不耐,脸上就是没带出神色来,也是淡淡的。
那个人语气急切地说:“在下平常也是给人看风水的,听说殿下在看风水,特意前来对殿下说说在下对此地风水大患的忧虑!”
四皇子眼睛微微睁大:天上能掉下馅饼来?!
那个人唯恐四皇子说出什么斥责的话,赶在四皇子还没开口,语气急切地说:“殿下!此地一定会有水灾呀!四年干旱后,物极必反,恐有大涝!山势在此突兀而降,不容水流减速,若是大雨连下十天,山洪发时,这弯道处必然有泄洪之险哪!殿下再回头看,从此往皇陵而去,都是无阻平坡。山洪一下,能冲掉半个皇陵……”
四皇子嘴都半张开了,简直想拉着这个人说声谢谢。
后面的兵士开口道:“殿下,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个人在此地是个大骗子!看风水从来没有看得准的时候!人家让他选了祖坟地址,结果全家都饿死了。听他的话在地头上盖的房子,第二年就塌了,因为地下出了个洞!殿下,别被他骗了。”
那个人大声喊:“你懂什么?!就是那些不准,这次如果准了,你们不听我的,就都吃不了兜着走!”
兵士拔剑道:“我先让你兜着走!”
四皇子忙伸手制止道:“我现在正在研习风水,你可以给我细讲讲。”
那个人听了,立刻精神百倍,哇啦哇啦,什么龙什么水,什么宫位什么飞星,特别有道理,四皇子听得糊里糊涂,但是一直认真地点头,到那个人讲到“……按我的推算,最危险的,该是八月……”
四皇子打断道:“你现在就随我去见守军王将军,哦,你叫什么?”
那个人几乎感激涕零地说:“多谢殿下聆听,在下姓黄名城字固石。”
四皇子觉得这真是个好兆头,黄城,皇城也,坚固如石,是不是就不会亡国了?现在来不及想那些事,急忙就带着黄城去见王国梁。
到了军营,王国梁自然不会对四皇子避而不见,四皇子让黄城见礼后,就对王国梁说:“我最近读风水之书,深觉风水之博大精深。这些日子,我看周围地形,心中总觉有些不妥。今日遇到这位黄官人,才为我解去心中困惑,请王将军听听黄官人所说。”
如果是黄城自己来找王国梁,他说出天去,王国梁也不会理会。可是现在有个四皇子给他做引荐,王国梁就是再不想听,也得耐了性子,让黄城将自己对洪水会冲了皇陵的分析讲了一遍。
黄城吐沫星子飞溅地讲完了,王国梁有些犹疑——怎么可能听见个落魄的风水先生说这么一通话,就要认真去干事呢?他皱眉道:“我对风水实在是不懂……”
四皇子说:“对照我所读之风水著作,我倒是觉得他说得句句在理啊!虽然有些耸人听闻,但是我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若是夏季雨水成灾,山洪暴发,巨洪侧泻,皇陵危矣。皇陵之安稳,相关社稷,若是有失,守陵之将士的身家性命也无法保全。”这话说的是真出了事,王国梁的命大概就没了。
王国梁有些不高兴,但知道也是这么回事,说道:“那这样,末将就该向皇上报警。”
四皇子叹气:“我倒是不想打扰父皇,万一无事,岂不是自寻烦恼?父皇也许会追究将军误报险情之罪。现在是该做些准备,让人填充沙袋,准备木桩草席,若是进了雨季,可随时巩固水道。”
黄城说:“是呀,我推算在八月上旬是最危险之时,那时是雨季之峰,该日夜守护,不能稍有轻心。”
王国梁思考了片刻,让兵士们准备这些东西,也花不了多少钱和力,人家一个皇子开口了,如果自己不干这些事,万一万一,真发了水,这个皇子一推到底,什么责任也没有,自己可只剩了砍头的份儿。王国梁点头:“好,就听四殿下之意,我让人备下抗洪防险之物。”
四皇子说:“多谢王将军了……”
黄城也激动地说:“多谢多谢!”
四皇子有些纳闷:我谢谢他,是因为他守着我家的陵,你谢个什么劲儿?
黄城对四皇子深深一礼:“知遇之恩,绝不敢忘!”
王国梁对这个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可没有好气儿,说道:“你先别谢了,到了八月,你是骡子是马,可就看清楚了!要是你说得不准,哼!”
黄城一抬头:“若是准了呢?!”
王国梁一想,他若是准了,可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一挥手道:“我给你个金匾,说你是铁口风水!”
黄城并没有高兴,反而叹了口气说:“说实话,那些看坟看屋址的,我都没有把握。就是看水流,我深觉心有灵犀。若是我准了,将军能不能保荐我去朝廷?让我协助治水?”
王国梁为难了:“我就是一个武将……”
四皇子说:“若是准了,我就向……日后,保荐你。”他若是救了皇陵,对三皇子说一声也是应该的。
黄城又一通千恩万谢,然后行礼,随着兵士们走了。
王国梁虽然不喜欢又多了件差事,但是想到四皇子这么做,也对自己有保护的意思,对四皇子就比过去这两年多了分近切,见四皇子也要告退,就问道:“殿下方才说要向谁保荐他?”
四皇子忙说:“自然是向朝廷。”
王国梁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官场上的人都明白这种回答有不赞成的意思,四皇子也不多问,与王国梁告别,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对丁内侍说:“你去打听打听,最近京城里出了什么事。”王国梁那意思是别保举什么人,要远离朝政,这么曲折地给他提个醒儿,肯定是最近京城里有了新的动向。
丁内侍自然就去打听,太阳落山时回来了,对四皇子说:“京城里出了件大事,就是几天前建宁公府的杏花会上,太子的侍卫围攻镇北侯府的沈大小姐和沈二小姐,听说那时两位小姐只各自带了个丫鬟,沈大小姐领着两个丫鬟持剑抵挡了侍卫们快半个时辰,特别神勇。后来沈三公子和三皇子到场,这事才过去了。东宫现在的说法,是那天侍卫们想与沈大小姐比试下武艺,算是玩笑……这事情现在各个方面都不出来评说,大概有隐情……”
什么隐情?!就是那个沈二小姐把沈大小姐推到前沿,引太子对她动手,好激怒三皇子下杀手!四皇子身体突然发冷,手指尖都凉了,哑着声音问:“那两个丫鬟……是谁?”
丁内侍小声说:“一个就是苏娘子,听说她早就要被侯府认为义女,经了这事,将与沈二小姐同行及笄之礼。”
四皇子沉默地坐在桌边良久,残余的天光在他的鼻梁处投下阴影,让他的面色看着沉重而阴郁。
丁内侍在一边静静地等着,一动都不敢动,怕打扰四皇子。最后,四皇子终于说:“点灯,我要写封信。”
丁内侍这才去掌灯端来了纸墨。
四皇子写了封长信,让丁内侍尽快给蒋家送去了。
沈汶的名声在外部没有被公然败坏掉,她和苏婉娘的及笄之礼如期举行。
沈卓自从建宁公府回来,就深感压力。现在太子定是发现沈汶不是个愚蠢的女子,要除之而后快才对,沈卓大大加强了对侯府的防卫。就是侯府戒备森严了,他也要提防护卫中的奸细和线人,还不能在表面上弄得草木皆兵,要外松内紧……有时,他很怀念沈汶装傻的日子,至少那时他不用天天担心太子会派人来干掉沈汶。
及笄礼更是要大动干戈,沈卓从典礼前三天就把人安排在了边边角角,唯恐有人来破坏典礼。
沈汶及笄礼的前一日,侯府举行了杨氏认苏婉娘为义女的仪式,苏婉娘向杨氏磕头成礼,从此恢复本来名姓,与沈汶姐妹相称,不再是丫鬟了。苏婉娘谢绝了杨氏要给她配备丫鬟的建议,说只想还掌管沈汶的院子,和沈汶住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习惯,杨氏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小女儿还是需要苏婉娘的照顾,于是就把沈汶旁边的屋子拨给苏婉娘,沈汶将夏青提为贴身丫鬟,其他都照旧。苏婉娘继续管理沈汶的生活,只不过这次是以“义姐”的名义而已。
“王志家的”夏紫快要气疯了:苏婉娘前面的投诚是假的!听夏橙说,她还骗走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她坚持事前就要钱,夏橙说了半天才只给了一半,定好另一半是事成之后付。结果这个苏婉娘做出了个套坑了太子。出事后,原来策反苏婉娘的夏橙就告病回家,不久她家来人说她病死了。“王志家的”又害怕又庆幸:亏了自己不喜欢苏婉娘,那时不想去和她说话,就把这事交给了夏橙,不然现在死的就是自己了。从此后,要对苏婉娘这个人格外留心,不然做错一件事,自己的性命就不保。
这么残酷的后果也让夏紫想过不干了,可是自己的家就在京城,太子如果想让自己和家人死,就是一句话的事。王志现在边关,她如果想逃跑,一个女子,能跑到哪里去?只有指望王志杀了谁,立了功,自己也把事情办得漂亮了,哪天离开了这里,才能好好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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