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娘进了亭子,对着季文昭先施了一礼,季文昭还了礼。苏婉娘不说话,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毕竟,她是丫鬟装束,谁会关心一个丫鬟的姓名?
季文昭等了片刻,先打开了手中的折扇,露出了那个革卦,这算是介绍了自己。
苏婉娘一笑问道:“请问先生为此卦曾经斋沐了几日?”
季文昭却没有笑,盯着苏婉娘,苏婉娘还是微笑着:“我家主人精于术数,想以此看公子是否是季文昭本人。”她脸上虽然还是笑着,但袖子里的手却是紧攥成拳。
季文昭说道:“一共五日。”
苏婉娘点了下头。季文昭问道:“如果我没有说五日,小娘子又会问什么话?”
苏婉娘再次微笑:“会问公子所定之亲是何人家。”
季文昭心里发憷:他临行之前,恩师才与父母定下了亲事,说好在他成为幕僚之前不对外言说,以免让人觉得他奇货可居,如果得不到他,会向他下手,以防便宜了对手。他所在的城市离此地几百里,若是有人送信,倒也有可能……
季文昭又问道:“若是我还是没有答对,小娘子还会以何来证?”
这次苏婉娘叹气了:“若是公子两次都没有答对,那么要不你不是季公子,要不就是季公子不能以诚相待,我家主人也就不想结交季公子了。日后季公子的祸福也就不会再让我家主人挂怀。”
季文昭皱眉:“什么叫‘我的祸福’,难道你家主人竟然算出我有祸事?是不是下面就是要以帮我避开祸事为由招揽我为你家主人效力?”
苏婉娘垂目道:“我家主人并非想招揽你,只是想托你查一件案子,她说这件案子如果查出了底细,你也许就能明白你日后想要报效的该是何人。”她心中对此极为紧张,此时只能保证自己声音不发颤。
季文昭终于笑了:“你家主人就这么自信我肯定会帮这个忙?”
苏婉娘怕暴露了自己的迫切,连眼皮都不敢抬,低声说:“我家主人说,查这个案子,对于你来说,并不艰难,可日后你也许就因此捡了一条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季文昭心里一动,“此为何讲?”
苏婉娘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家主人说若是公子查出了案底,自然就会明白何去何从,若是不明白,那丢了性命就莫要怨天尤人死不瞑目了。”
季文昭再次感到背后发冷,但他一向骄傲,就笑着说:“说来像是我占了大便宜,你家主人倒是深谙威胁利诱之道。”
苏婉娘没了笑容,板了脸说:“我家主人欣赏你才华盖世,才愿如此指点迷津。若是公子不信,我家主人也不勉强,容我就此告退了!”她觉得季文昭是不准备帮忙了,心中一寒,脸上就冷淡如冰,转身就走。
季文昭一见,脱口道:“请小娘子留步。”
苏婉娘失望太大,几乎要流泪,她不敢回身,只努力稳着声音问道:“公子有何见教?”
季文昭皱眉思索,此时此刻,怎么也弄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是要招揽自己吗?可一听自己不接这事,马上就弃自己于不顾,好像自己不名一文一般,自己是国手好不好?!但若是无意招揽,为何又要出棋局,又要给扇子,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来安排这次见面?
想到此,季文昭问道:“你的主人出了那生死局,他自己可有解?”
苏婉娘平板着语气,开始背诵……
季文昭这些日子终于想出了解答,此时他闭上眼睛,脑中按照苏婉娘说的摆棋,刚听了二十几句就喊道:“停!”这个解法比他的答案更大胆,他不敢听下去,准备按照这个思路,回去自己再琢磨一下。在他的想象里,这个美貌婢女的主人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棋艺卓绝,会卜善算,想考验一下自己这个年轻人。
看着苏婉娘的背影,季文昭出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算是我对此局的酬谢,就接你们主人的这个案子吧。我师门在京城的弟子门生遍布各个司衙,想来查什么都该不难。说吧,想让我去问问谁的事?”
苏婉娘心头狂跳,可她慢慢地转了身,先对季文昭施礼道:“多谢公子。”然后说道:“我主人还说,如果公子接了这个案子,要公子答应在查此案中不能惊动任何人,不能暴露公子在查这个案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人委托了公子来调查,公子多近切的朋友亲人都不能,否则公子性命有忧。如果公子不能保证这三条,我家主人还是不会让公子去做这件事,以免公子因此身亡,我家主人会为此不安。”
季文昭喔了一声:“有这么危险?”他傲气地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生出兴趣来了。好,我都答应了,那就请告知是谁的案子吧。”
苏婉娘抬眼看了看周围,亭外果林静谧,没有人,她的眼睛再次盯着脚尖,身子前倾,用极低的声音说:“户部之金部主事苏长廷被以贪污之名缉拿,可尚未定罪就死于狱中。请公子查查他犯罪的证据何在,是谁将他告发,他在狱中又是怎么死的。”苏婉娘用了最大的努力,才不让自己浑身打颤,可是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季文昭倒是没有注意到苏婉娘的紧张,他努力听清了苏婉娘的低语,似有所悟地点头:金部,管理钱财之地……得此位者,就有了掌控金银的权利。户部又是任命官吏之部,掌握了官吏的薪俸……季文昭微笑道:“好,我就去看看,是谁干了这事,这人是有罪还是无罪。请问小娘子,我若是有了结果,该如何来告知?”
苏婉娘低着头说:“明年正月十五晚亥时半,观弈阁内。”
季文昭惊讶道:“现在才四月,这案子竟会用得了这么长时间?”
苏婉娘说:“也许公子能及早查出来,但我家主人不希望公子露出马脚,还是谨慎为上。时间充裕,公子也就不会匆忙行事了。”
季文昭笑了一下:“就谢过你家主人的好心了,我想你家主人是不准备告诉我他是谁吧?”
苏婉娘点头道:“我家主人说公子还是不要探究她是谁,以免引起他人注目,对公子、对我家主人都是麻烦。”说完又施礼道:“再谢公子援手,告辞了。”
她出身官宦之家,自有礼仪风度。行礼后匆匆而去,季文昭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叹息:一个婢女都有如此风仪,那个主人会是个多么超然优雅之人啊。
季文昭知道镇北侯府的人现在正在寺中,可他对武将之家多有轻视,而且,寺外也有其他人家的马车,借着镇北侯府做掩护实在太容易。他知道对方不欲他探寻身份,就没有再深究,上车回城,想着怎么开始查案子。
?
☆、麻烦 (抓虫)
? 苏婉娘急步从林间走过,远远地还是绕着看月亭来回走了走,再次肯定周围没人。她折了几支花,才向寺里奔去。她觉得与季文昭的对话的时间漫长而难捱,怕自己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引起人们的怀疑。
进了寺,苏婉娘避开了有些人声的正殿,从旁边的甬道向后院快步走去,周围静悄悄的。
她终于将这件事办成了,急不可待地想赶快回去告诉沈汶。她一边疾走一边低头回想着方才与季文昭的谈话,一个拐弯,恍惚觉得前面有人,再抬头已经晚了,猛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苏婉娘手里的花枝散落满地,而那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重重地摔倒在地。
苏婉娘吓了一跳,连声说着:“对不住对不住……”赶快过去半跪下来想把那人扶起来。可她到底还是正经人家出身,这时束手束脚,只伸着手,还是不敢碰人家的胳膊。
倒地的是个少年人,穿着素雅,面庞清秀,此时正双手抱着自己一只腿的膝盖,紧锁了秀眉,闭着嘴唇,脸色煞白,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仆人急忙蹲下来,扶住这个少年的后背,低声叫着:“……公子,公子……你怎么样?”然后怒目盯了苏婉娘一眼。
苏婉娘看这个少年人这么痛苦,心里也十分难受,急得一个劲儿说:“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很疼吧,我们赶快去叫郎中吧!”她虽然只是个丫鬟,可如果这个人真摔断了腿什么的,她也该向沈汶借钱为他治……但想到母亲说不准借钱的话,苏婉娘急得出了汗。
听到要叫郎中,那个少年使劲摇头,咬着牙说:“别!……我没事!……等等就好了……”
苏婉娘扎着手,焦灼地说:“你这么疼,是不是骨头摔到了?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我来出钱。”
那个少年人还是一个劲儿摇头,慢慢地出气吸气,过了半晌,脸色渐渐不那么苍白。他抬眼看了下苏婉娘,勉强笑了下,说道:“不妨事了,姑娘一定是有急事,还是快去忙吧。”他对扶住他的仆人说:“去帮着把那些花拾起来。”
仆人不乐意地应了声,起身去把散落的花枝一一捡起来,皱着眉放到了苏婉娘的身边。
苏婉娘已经许多夜没睡好觉,本来就到了崩溃的边缘,方才与季文昭的会面,又造成她情绪的极度紧张。终于心事如愿,心中刚轻松了些,才匆忙行路,可接着就撞了人,还把人给撞伤了!她又得打起本来已经所余无几的精力,再来应付这一紧急事件。谁想到,明明是自己撞了对方,对方那么疼,却如此通情达理,告诉自己可以走了,这让她松口气时,也深受感动……几番起伏,饶是她早熟强悍,可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自律神经终于失控,她一下子坐在地上,哽咽着呜呜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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