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侯猛地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不可能!”
张允铭冷静地回答:“父亲如果愿意,可以把这些话当成一个‘故事’。只是父亲,您不觉得这故事过于合情合理吗?万一,父亲,万一这‘故事’成真,镇北侯死了,北戎进犯,您会带着咱们家逃命吗?”为了表示郑重,他换了称呼。?
☆、定局
? 平远侯的眼神变得没有焦距,像是沉浸在了想象中。
张允铭等了片刻,放轻声音但吐字清晰地再次发问:“父亲,那时,北戎深入我朝腹地,京城告危,四方勤王之兵不发或无法到达,你会让您的兵士护着我们逃跑吗?”
平远侯回过了神,喃喃道:“若真如此,江山溃败,生灵涂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家怎能幸免?何况我身为武将,手握残兵,岂能不出战迎敌?不,我不能带着家人逃跑,必须请领义兵,拼死抗敌。”
张允铭点头说:“那么,那个人说的就是极可能发生的事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爹,这些年,爹放了军权,韬光隐晦,不理政事,朝中武将不止爹一个人,她凭什么会说真出事时,爹将出战?爹在今天才告诉了我们京城周围有爹的军士,可她怎么就会说出了爹能召集义兵?”
平远侯皱着眉,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张允铭再接再厉:“爹,您仔细想想太子的为人,这‘故事’是不是太合情合理了?”当初他就是被这事件中暗藏的必然性震撼,相信了张允铮的话。
平远侯脸色苍白,双手冷汗,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半晌,他突然停步,没理张允铭,可是把脸凑到了张允铮的面前问道:“说这话的人到底是谁?!”
张允铮刚要张嘴,张允铭抢在张允铮之前说道:“是个……爹不熟悉的人!”同时轻碰了下张允铮的胳膊。
张允铮眨了下眼,点了下头。爹都没见过那个小骗子,该不算是谎话。若说是小骗子,那爹肯定是不信的。
平远侯气愤地瞥了张允铭一眼,恨他破坏了自己的出其不意,只能又问张允铭道:“这个人,他现在何处?”
张允铭气定神闲地说:“她不想露出面目,让我们发了誓,不能对别人说出她的身份。”
这是可以理解的,那些高人隐士都喜欢躲躲闪闪的。平远侯扯了下嘴角,再次满屋踱步。他生性多疑,张允铭把说了这话的人弄得很神秘,他就忍不住犯了揣测。
一柱香后,平远侯停下说:“讲了‘故事’的这个人,必然与镇北侯府有关!”
张允铭和张允铮对看了一眼,张允铭问道:“父亲为何这么说?”
平远侯哼道:“你别跟我说什么是山上碰到的陌生人!”
张允铭无所谓地一笑,根本不为自己说了不成功的谎话而羞涩一二。
平远侯慢慢地踱着步子回到桌子前,缓缓地说:“这个人能睹先机,不忍见此惨局,必然有了谋划。他其实早就动手了,从暴露出太子对镇北侯府的沈二小姐不善开始,皇后当众下毒,狩猎时坏了对三皇子的刺杀,破了四公主的相,一直到废后……这些事,都是不利太子而有益镇北侯府,所以,这个人必然与镇北侯府有关。”
张允铭和张允铮都不敢说话,提着心听平远侯的分析,觉得如履薄冰。
平远侯接着说:“他应该是最近才把你们两个拉了进去……不,是去年,让你们去买粮……”
张允铭和张允铮少见地同时都很老实的样子,猫一样地警觉而乖顺地看着平远侯:这事的起因就是沈汶来府求见张允铮,平远侯下一步就会推测到沈汶身上了,若发现是沈汶说的,一个未满十二岁的女孩子,平远侯大概不会买账……
平远侯继续说:“你们去买粮,是因为镇北侯的小女儿,说了些做梦之类的鬼话,让你们当借口……”
哥儿俩个气都不喘了,他们近日与沈汶接触,已经完全接受了沈汶是有先知先觉而且已经有了大计的人,可是要让平远侯这个四十多岁久经沙场的人相信沈汶,那简直是异想天开!若是平远侯有自己的想法,这事日后怎么操作?两个人夹在中间,到底该听谁的?
平远侯接着推断:“那个人一定是指使了镇北侯的小女儿来与你们搭上了关系!你们从南方回来,就频频出府,与他见面,甚至给他送礼!”
兄弟两个暗暗地松了口气,平远侯没注意到,还接着自言自语:“那个人肯定不是镇北侯,沈侯又固执又傻,一条路走到黑,他现在都不在这里。肯定也不是他的大儿子,那孩子简直是镇北侯的模子出来的,没什么聪明劲儿……”
张允铭和张允铮都沉默着,等着平远侯说出什么了再做计较。平远侯摇头:“他的二儿子虽然是个笑面虎,可看着也没什么深奥之处,那第三个崽子,比两个大的都聪明,但还没有成年,又能有多大能耐?……”
平远侯皱眉:“能指使动二小姐的,应该是个女子,难道是大女儿?不可能!那个孩子太小,还一条筋……杨氏?更不可能,她近乎泼妇,存不住话……老夫人?也许……可是,顾氏心软无断,也不像……”
张允铮不耐烦了:“爹就别瞎猜了,反正现在就是这么回事!好多事情,已经有了端倪!”
张允铭以为平远侯要斥责张允铮,可平远侯却出乎意料地点头说:“若是去年你们这么说,还没有什么证据,可现下,太子竟然要私自向北戎送运粮谷和铁器,就十分可疑了……”
张允铭惊讶地问道:“爹怎么知道这些?”
平远侯反问:“这不是你们知道的吗?还写了下来?”
张允铮大叫:“爹!你竟然去我卧室翻我的东西?!”
平远侯不在乎地挥手:“那又怎么了?你小子的命都是我给的,看看你的东西又如何?我还没有和你算蒙骗父母这笔账呢!”
张允铮愤怒:“我要是饿死了,正好把命还给你!”
平远侯没爱心地说:“不说清楚就不许吃饭!你长着这么大的个子,饿一两顿也死不了!”
张允铭忙求情说:“还是给他饭吃吧,要不他总吵架,弄不好还打人。”
平远侯说:“不行!告诉我你们现在要干什么?”
张允铮烦躁地说:“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落草为寇了!”
平远侯哦了一声,“你是说要拉起草寇……”说到这里,平远侯做作地咳了一声,端起了双肩,重新坐在了书案后,半扬起下巴,表情有些倨傲地看着哥儿俩。
张允铮问张允铭:“爹这是什么意思?”
张允铭反问:“你刚才说落草为寇,是要拉起草寇去劫太子的粮草和铁器吗?”
张允铮说:“是呀……小……那个人说要有山匪和梁湖的水匪……”
平远侯赞同地说:“这样就好转移,陆地上劫了,往船上一运,河里湖里,哪里找得到?想得很好。他要往哪里放?”
张允铮说:“她说要建酒窖。”
平远侯突然又皱眉了,“那么多的粮食,可以用来养兵,可以卖了换钱,他为何要用来酿酒?而且,还是很多酒……”他摸索着书案下,拉开抽屉,打开一个盒子,拿出两个玉球,放在手里转,哗啦啦地响了几声,他停下,忽然脱口道:“好狠毒!”他看向张允铭和张允铮,说道:“此人心狠手辣,你们可是信任他?”
张允铭想到那时初见沈汶,她胖胖的肥鸭样子,不自主地点了下头。张允铮想到沈汶对自己坦白了所有前因后果,就是她再狠毒,也是情有可原,也点了头。
平远侯深深地吸气:“此人智谋深不可测,我只能揣测二三。日后你们若是有任何疑心之处,要马上抽身出来,告知与我,我也好做安排。”
张允铮为人直爽,忍不住问道:“爹为何因为她要建酒窖就如此说?”
平远侯叹气:“若非我平时广阅风物人志,也想不到此。这人要那么多粮食酿酒,日后如果不是为了卖钱,就是以酒为武器。他若是想要钱,我想,必然会向你们要,而用不着去卖酒,经营琐碎,钱财周转也易露出马脚。那么所酿之酒就是武器。”
张允铮问:“酒如何成武器?”
平远侯压低声音说:“有书记载,某地某人所酿之酒,浓烈异常,遇火则燃,水不可止。泼到了水面上,都继续燃烧。”
张允铭恍然道:“那胖……那人会酿此种酒……”
平远侯点头说:“日后,他必行火阵!”
想到遍野火焰和人们的惨叫,张允铭也不禁打了个寒战,附和了平远侯的感叹:“好狠。”
张允铮却撇嘴:“若是这样能不让你们死在战场上,我觉得挺好。”
平远侯叹息:“人要常怀慈悲之心……”
张允铮站起来,打断道:“她说是要‘有罪得惩’,肯定是那些人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爹,你还有什么话?我饿死了,真得去吃饭了!” 他在天眼中看到了母亲的惨死,觉得对方活该。
平远侯想起了自己方才的主意,又端起架子,哗啦啦地开始转玉球。
张允铮看张允铭:“爹干吗摆出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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