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牢记着沈坚托的事,按照叶大公子早就给他编好了说辞,对皇帝说:“还有就是,孩儿在郊外,看春苗喜人,今年该又是一个大熟之年。”
皇帝有些诧异这样的转折,问道:“你还知道什么是大熟?”
三皇子点头说:“当然,孩儿在市井上,发现吃食很丰盛,一条街上好多家馆子,可见粮食充裕。”
皇帝对这种幼稚的解释哼了一下,问道:“那大熟又如何呢?”
三皇子接着说:“我听人说谷贱伤农,父皇也许该让各地用金银购入粮食,额……该提升谷价,还有,额……多购谷物,也备荒年……”
听到三皇子生涩的言词,皇帝笑了一下:看来,这就是那三人密谈的结果了——要通过三皇子建言买粮!为什么呢?是镇北侯缺粮吗?还是叶家想借此点化三皇子,让他出个风头?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无关政局,皇帝更倾向是镇北侯那边想日后多要些军粮,就让三皇子现在出面来要求。由此可见,真不能让三皇子当太子!这不是成了镇北侯手里的工具了吗?镇北侯想干什么,三皇子就替他来说话?
方才片刻的温情烟消云散,皇帝冷冷地对三皇子说:“难得你有这关心农人之心,日后可多想想这等国家大事,也别整天就知道骑马游乐。”说得堂皇,但谁都听得出来里面不无反讽和告诫。
三皇子却不在意,他把沈坚交代的事情干了,觉得很轻松,嘴上答应下来,行礼后就离开了。
鉴于对太子和三皇子都不满意,皇帝就召见了太子,对太子说道:“你三皇弟说,若是今年又是大熟之年,恐谷贱伤农,应该让朝廷用金银买入谷粮,你是如何看?”
太子一听是三皇子的建言,立刻火起,可尽量不怒形于色,思考片刻后说道:“若是明年还是大熟,朝廷又将如何?各地粮仓已然大满,买入的粮食要存在哪里?何能久放?若是坏了,不就是白白糟蹋银两?三皇弟还是年轻,偶尔出城一次,听风就是雨。”
皇帝觉得自己对太子的预料很准,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让户部的人也想想这事,看是不是有可行之处。”
太子自然应承了下来,将三皇子的建言下达户部。户部已经有了太子的根基,后几日朝堂上,就有户部上奏说若要提升谷价,要大量的金银,而国库根本没有这么多额外的银子。而且,各地的谷仓已满,就是明年是荒年,也有足够的粮米,无需担忧。
本来,太子因为已经派出了去北戎的联系人,心里觉得有了盼头,还比较平静地接受了春游中四皇子与何人下棋,三皇子与何人登山望远密谈等等堵心的事,可皇帝这么一召见,又把太子压下的怒火挑起来了。私下无人时,太子对幕僚们拍案:“他们都冒出来了!本宫说过吧?!他们就是想把本宫拉下来!他现在不仅找了武将镇北侯,还开始拉拢文臣了!搭上了叶家!”
幕僚道:“叶中书不过是个虚职。”
太子咬牙道:“虚职?虚职也有用。本宫的话放在这里,叶家肯定会有动作的!”
太子所料不错,又过了几天,叶中书带着几个清流上书,说其子在春游中遇到三皇子,发现三皇子荒于学业。身为皇子,这是给皇帝抹黑,希望皇帝督促一下三皇子。
太子听了,狞笑:“本宫说什么来着?!这是让三皇子来与本宫较劲了!这帮势力眼!看着本宫的母亲被废了后,就来踩本宫了!本宫日后一定要杀了他们!”
幕僚连忙劝:“殿下,也许皇帝不加理会呢?不过是说说。”
太子摇头说:“我母为后时,也许不加理会,可现在,父皇会理会了。”
太子竟然又说对了。
那些人一上书,皇帝就答应说会找人督促三皇子读书,不会放纵其不学无术。
皇帝回到书房,就让人叫三皇子来见他。
皇帝原来以为三皇子建言后,听到太子及户部的不允,应该再次前来说服自己,也许会放下些架子,对自己亲热些。可一连几日,三皇子都没来。
他自然不知道三皇子本来对这事就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按照沈坚和叶大公子指点着去跟皇帝说了,就跟完成了作业一样,赶快忘了。
被皇帝又叫到了书房,三皇子有些不耐烦,行了礼之后,就沉默地站着等着皇帝说话。
皇帝也在等着三皇子开口,是不是该再提买粮的事?可是左等右等,三皇子也不说什么,皇帝终于等不及了,问道:“你有什么要对朕说吗?”
三皇子摇了下头,那意思很明显——是你让我来的,我有什么可对你说的?
皇帝这才意识到三皇子那天只是心血来潮,根本没有把这个建言当成个立身之路,说了就算了,真的什么都凭皇帝做主。皇帝心中顿时很满意,多少冲散了些对三皇子的怨意,咳了一下说:“有人说你荒废了学业,朕要考考你。”
三皇子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叶大公子指使人传话,要让皇帝安排他重新上学,一时暗骂叶大公子多事,真是个损友!他这里心不在焉,自然是对皇帝的问话三五不知四六不懂。皇帝看出三皇子真的什么都不学,全荒废了,一时大怒,骂三皇子不成器,命令人立刻去给三皇子找老师,不能断了学习文史哲。
三皇子有些慌了——他这两年心玩野了,可真不想再读书了,忙说:“四皇弟也没老师,我能不能拉着他一起学?”
皇帝不耐烦地挥手:“随你吧!”三皇子告退。
皇帝看着三皇子背影皱眉:他为何对三皇子不学习了如此失望愤怒?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三皇子垂头丧气地从皇帝那里出来,心怀歉意地去找四皇子,要告诉他两个人的自由时光算是过去了。他难得来一次四皇子所居的阁院,四皇子喜出望外,让人好好奉上了茶点。
三皇子更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着说:“四皇弟,我方才去见父皇……”
四皇子马上专注起来:“是有关买入粮谷的事吗?父皇的反应是如何?”
三皇子一愣:“哦,那件事呀,我上次就对父皇说了,让父皇去做决断吧。”
四皇子问:“你刚才又说了吗?”
三皇子摇头:“我上次说过了,为何要再提?”
四皇子心中大叫:如果明年开始连年大旱了,这会是多么好的一步棋!你难道不该呕心沥血地写个东西,好好陈述一下自己的观点,让父皇忍不住给别人传看传看,为你自己挣得些美名吗?
三皇子又带了丝嘲讽的笑容说:“听说父皇让太子去看看这事,你说他能说什么好话吗?自然是不用我再提了。”
四皇子心中一爽:这才是后手!原来这弈手已经料到了三皇子不会有结果,要的就是再恶心一下太子。明明此时不买入粮谷也不算是错误,但若日后真的闹饥荒了,皇帝就会记得三皇子提了这个醒儿,可太子给耽误了。
四皇子真心地笑着说:“三皇兄既然提了,就是尽力了。”
三皇子很乐意不再讲那么无趣的话题,可又开始尴尬:“四皇弟,那个,父皇让我开始学习,给我请先生……我说要拉着你一起学。”
四皇子马上想的是这样可以和三皇子处好关系,日后要求赐婚什么的就容易了,而且,自己这些年卷不离手,读书也不是个难事,立刻欣然答应道:“多谢三皇兄提携。”
三皇子深觉这个四弟真是够义气,高兴地说:“这下我就放心了,我们可以一起写功课。”
四皇子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两个人告别,四皇子觉得自己向美好理想又迈进了一大步,哼着小曲儿,看着丁内侍把那些四书五经帝王经典之类的书籍都找出来堆放在案,自己这算是重返学堂了。
丁内侍多少年都没见过四皇子这么高兴了,看着在春日阳光下满脸微笑的少年,丁内侍心中默默祝告,希望天上的蒋淑妃保佑四皇子一直这么快乐地生活下去。
又过了十来天,皇帝给三皇子和四皇子定下了观文殿大学士简老夫子为师。简公,名瀚,字无涯,曾经的宰相,早已致仕,现今已年过花甲。
简老夫子本来不想接这个差事,可皇帝想聘他的消息出来,他过去的门生叶中书就来拜访,对他说三皇子最近向皇帝建言,要皇帝买入粮谷,提升粮价,以利农人。如此慈悲爱民之心,不该荒于无知。
简老夫子一心软,就接了旨意。到宫里上课的第一天,他就发现这两个学生明显好久没有好好学习了。该背的书,三皇子一问八不知,四皇子还能磕磕绊绊地背上几句,但也远称不上流利。按理该重新打基础,可两个皇子一个十八,一个十六,现在再从头背书,已经不合适。
简老夫子就另辟蹊径,直接教策论。选一段经典句子,布置下二十本三十本书中相关的内容,让学生通读后,写正反两面的论述。这样他自己也省事,三五天来一次就行了,不用天天去耳提面命地教他们。
这可就苦了三皇子,他过去就是凭好好背书得到了先生的赞赏,现在不用背了,竟然要自己写,他觉得比背还要累,头顶了几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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