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想到了什么,闵恭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小厮进来了。
闵恭扫了他一眼,皱眉道:“酒呢?”
小厮结结巴巴地道:“回……回王爷的话,外边……”
不等小厮说完,闵恭便打断道:“我说了,今日谁也不见。你们没听懂我的吩咐是不是?无论谁来都赶他离开。”
小厮鼓起勇气说道:“可……可是外边的是巫女大人。”
闵恭愣住了。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三分醉意全消。
“让她进来吧。”
说此话时,他是面无表情的。
小厮是知道的,忠义王府里的人谁不知道他们家的王爷倾心于巫女崔锦,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且近来整个燕阳城的人都知道谢家五郎与巫女大人举止亲密,两人之间不像是同僚,更像是……一对夫妻。古语有云夫唱妇随,到了巫子与巫女身上,则不仅仅是夫唱妇随,还有妇唱夫随。
小厮担忧地看了闵恭一眼,方应声离去。
.
片刻后,崔锦施施然而来。
一进屋,她便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酒味。她的眉头登时轻蹙。闵恭眼角的余光扫来,淡淡地说道:“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崔锦说道:“酒多伤身。”
闵恭不以为意,说道:“怎么过来了?”
崔锦径自在闵恭的左侧方坐下,她说道:“今日有事与义兄说。”
闵恭挑眉道:“莫非无事你便不过来了?”他瞥她一眼,又道:“是了,你如今与谢家五郎和好了,心思都在情郎身上了,哪里还有时间来我这儿?”
此话一出,闵恭自个儿都听出了幽怨之意。
他眉头皱道:“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言下之意,大有你有话就快说。
崔锦说道:“义兄最近与九皇子走得近了。”
闵恭说道:“谢恒那厮与你说的?”
崔锦没有回答,她低声说道:“义兄尚未在朝中站稳跟脚,切莫自断前路。你晓得的,陛下能任由你胡作非为,在燕阳城肆无忌惮,其一便是你乃新贵,从未与任何一派的皇子有所牵扯。”
“谢恒与你说的?”
崔锦说道:“都是阿锦的真心话。”
闵恭冷笑道:“谢五郎站在五皇子那一边,自然不希望我站在九皇子一边。阿锦,你与情郎和好后,你当真能毫无顾忌地帮我吗?若遇到利益冲突之事,你帮谢恒还是帮我?”
崔锦皱眉道:“义兄,这与谢五郎无关。”
闵恭喊道:“拿酒来。”
登时有小厮捧了酒盅进来,闵恭这回酒杯也不用了,直接拿着酒盅喝。他大口大口地灌下,如同牛饮。崔锦说道:“义兄,别喝了……”
她正想上前夺走他手中的酒盅,闵恭避开了。
崔锦叹了声说道:“前一句是谢五郎说的,后面都是我自己的真心话,与谢家五郎半点关系也没有。”谢五郎那个爱吃味的人,怎么可能会告诉她这么多跟闵恭有关的事情。
闵恭自是不信。
崔锦再次上前,又被闵恭避过。
她只好作罢,整个人也不吭声了,就坐在闵恭的不远处。他一口一口地喝,她就一眼一眼地看。终于,小片刻后,闵恭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说道:“你已经窥测出了天意?”他的眼睛微亮,问道:“是哪一位皇子?”
一想起谢五郎,他的眼神微暗。
“是五皇子?”
崔锦说道:“我没有窥测出,也不知是哪一位皇子,”微微一顿,她说道:“随着年纪的增长,太子愈发无能。义兄应该知晓,朝中越来越多的人不看好太子。可是不管是哪一位皇子,如今的我们只能遵循圣意。”
闵恭淡淡地道:“是么?”
崔锦颔首。
闵恭不可置否地一笑,说道:“谢五郎让你说的?”
崔锦的眉头再次紧皱,她说道:“为何义兄不信我?我又怎会害义兄?”
“你是不会,谢五郎未必。”
崔锦抿住唇角,半晌,她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闵恭蓦然飘来一句。
“谢五郎不是好人。”
崔锦登时停下脚步,她转过身,直勾勾地看向闵恭。
她头一回如此坦白地道:“义兄,若有朝一日我失去窥测天意之能,你可会倾心于我?若我一开始便没有上天所赐的神技,义兄又可会看我一眼?”
“我不回答假设的问题。”
崔锦说道:“我知道义兄有野心,可是义兄也知道你若要娶了我,皇帝不会高兴。义妹与妻子是两回事。想必义兄也明白如今最该做之事是让皇帝安心。这些事情,义兄自个儿也想得通。还请义兄仔细掂量,你要的是究竟是什么?”
说罢,她不再言语,微微颔首便离开了忠义王府。
闵恭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零八章
崔锦离开了忠义王府。
一辆马车慢慢地上前,停在了崔锦的面前。崔锦看了一眼,无奈地扯了下唇。阿墨从马车一旁走出来,低声喊道:“巫女大人。”
崔锦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不必多说。”
说罢,她摆摆手,纵身一跃,上了马车。果不其然,一抹熟悉的素白人影出现在她的面前。谢五郎含笑道:“出来了?”
崔锦坐在了谢五郎的对面。
她很是无奈地道:“你怎么来了?”
谢五郎淡淡地道:“刚好路过。”
外头的阿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崔锦与谢五郎都听见了。谢五郎依旧面不改色地道:“累么?”
崔锦不由失笑,心想谢五郎当真变了不少。若是以往他吃味的时候,定会霸道地直接命令她,不许再去忠义王府,不许与闵恭有任何接触。而如今他整个人变得柔和了,即便那一丝霸道尚在,可也是温柔的霸道。
她说道:“不累,这次多谢你提醒我。若非是你提醒我,我也不知义兄有这样的举动。过去那两年我们在战场上相互扶持,于我而言,他便如同亲人般的存在。”
谢五郎说道:“我非小气之人,是你的义兄便是我的义兄。”
崔锦听到此话,登时笑出声来,调侃道:”你若非小气之人,你给我说说谁才是小气之人。“
谢五郎气定神闲地道:“闵恭。”
崔锦立即被呛了一声。
她横了他一眼后,方想起谢五郎是目不能视物的。她嗔道:“方才五郎还说我的义兄便是你的义兄,如今却说我义兄是小气之人,这不是也骂了我么?”
不过此话,崔锦也只是戏言,并未放在心上。
她坐在了谢五郎的身侧,低声问:“太子殿下那边这几日来怎地都没有动静?如此并不像太子殿下的作风。”
谢五郎问:“你察觉出了什么?”
崔锦晓得谢五郎这段时日以来与她相处时,只要涉及朝政之事,他从不会主动告诉她,而是会一步一步地引导她,让她去猜测,让她去领悟。
她登时就明白谢五郎如此是为了培养她。
她沉吟片刻说道:“以太子的性子,绝不会如此平静。半个月前,我的人查到太子派人去了洛丰。他……”顿了下,她说道:“太子估摸着是在找把柄。上回你的人打昏了太子,太子竟是一声不吭,实在过于反常。若是我没有猜错,估摸着是有大动静了,且是针对于你的。”
谢五郎赞赏地道:“你说对了八分。”
崔锦问:“剩下的两分是什么?”
谢五郎笑道:“过阵子你便晓得了。”
崔锦担忧地道:“你应付得来么?”
谢五郎的手动了下,往前伸了伸,却是摸了空。崔锦不禁莞尔,主动握住了谢五郎的手。他微微一笑,反握住,说道:“你觉得呢?”
“我信你。”
“我也信你。”
.
五日后。燕阳城门。
黄土灰尘铺天盖地,马蹄声响如雷,惊得行人连连退让。
“吁——”
马匹在宫门前停下,五六个身着甲衣的男子翻身下马,直奔议事殿。
议事殿上众位大臣正在上早朝。皇帝坐在龙椅上,身旁分别是巫子与巫女,底下的张奉常正在禀报朝事。而就在此时,议事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五六个人急匆匆地走进,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济城临西雪灾泛滥。”
“启禀陛下,沧州出现灾民闹事。”
“启禀陛下,旻城通天塔倒塌。”
“启禀陛下,临通知府与山贼相勾结,谋财害命无数。”
……
此六人乃皇帝身边的心腹,时常在全国各地巡查,但凡有紧急之事便可直接启禀皇帝,甚至可以先斩后奏。也正因为如此,这六人方能无需通报便能直闯议事殿。
在六人的话音落时,在场所有的朝臣都愣住了。
不少人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皇帝左侧的谢家五郎。
要晓得这些事情每一件单独拎出来说也不算大事,甚至可以说是无需惊讶的事情。即便是全部合起来,也只能说今年晋国运势不佳才会有这些灾难。然而,重点并非这些,而是这些人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谢家五郎曾经窥出天意才说出来以示警惕。
好比济城临西雪灾,谢五郎当时曾说成平六十五年,说济城临西乃丰收之年,无任何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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