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款一笑,仰望着他,他坚毅的面庞在火光中俊美若雕塑,脸色若明若暗,“如此,便再没有什么牵挂,从现在起,我的命便直接交给了造化,是生是死,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你的命不由造化做主,你的人是我的,身子是我的,性命自然也是我的!”寒戾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不远处冷冷响起。
我的心头突地一跳,整个人霎时如雷击电掣一般僵直在秦默的怀中,连指尖都变得冰冷,他脸上的线条陡然冷峻起来,修长的眼睛如同蛰伏出击的猎豹,眸华细细凝成一线,遥遥看着我身后缓缓走来的那人。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战栗着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活着,而且就在我的身后,展若寒……
☆、第80章 遍体鳞伤
“秦默,是他……”我轻声的喃喃自语,声音在瑟瑟寒风中听起来十分的飘渺。
“不要怕,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秦默冷冷咬紧牙关,视线越过我的肩头,正视着我身后的人影,一字一顿轻轻低语。
慢慢转回身子,再见到他的时候,真的好似恍若隔世。
他的人伫立在风雪中,标枪一般的挺直,还是那张俊美无俦的清隽面庞,苍白得没有分毫的血色,面色沉静如水,菱唇抿成一线,深潭般幽冷的双瞳却翻涌着狂怒的滔天波澜……
他没有戴着战盔,乌黑的头发被风吹拂得丝丝缕缕的飞扬着,月白色的战袍几乎已经染成了红色,再看不出原来的底色,整个人的浑身上下涤荡着一股来自地狱般的冷魅气息。
先是迎战虎牢关,继而退守葵园,募集的五万将士回到洛阳城中的仅剩下了千余人,这些天以弱敌强的自杀式战役对于每一个出征的战士来说无疑是九死一生。
将军百战死,深陷这样的残酷战争,正如同再不会鲜活的出现在我面前的岳仲景,我不曾期许他会活着回来,而他真的就在面前,那一瞬的震惊还是让我人整个僵直在那里,唯有心在砰砰的剧烈跳动着,带着一丝莫名的疼痛。
“秦默,你现在怀中抱着的女人,是你兄长的妾氏,父亲一世英名,秦翰林书香世家,难道没人教过你天理人伦?”他凝视着我们,一步步走近,每一步踏在皑皑白雪中的脚印,都浸润着血红的颜色,一如当日逃离将军府的我,堕下了自己的孩儿,每前行一步的距离,都伴随着生命的流逝。
这样的血战,他不可能毫发无损,可是即使是这样的展若寒,仍旧给人泰山压顶的紧迫感觉,让人紧窒得无法呼吸。
握紧秦默的衣襟,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栗,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冲出牢笼,砸碎了他强加的禁锢,还有什么不能面对?迎着他渐渐逼近的身影,我终于镇定下来,高高扬起了下颌,勇敢地直视着那双怒火焚烧,烈焰升腾的眼睛。
“你忘记了,将军,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女人,在将军府那暗无天日的宅院里,你给了我一纸休书,即便是你曾经将我列入展家谱牒,此刻我们之间也再没有任何的纠葛,更何况我本是西域蛮女,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喜欢了便在一起,恨了即一拍两散!”
我的话让他的脚步重重一顿,眸光中一丝浓浓的痛楚一闪而逝。
“我失去了你强加给我孩子,我虽不想要他,却还是没有忍心加害于他,倒是将军神通广大的后宅家眷,包括时时刻刻期盼将军有后的老夫人,才是真正容不下这个孩儿的罪魁祸首……可是,你又何曾相信过我?”提及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是让我的心头一痛,悲怆之下,止不住纵声长笑!
他凝立在那里,瞪大了修长的桃花眸,黑洞洞的眼睛燃烧着簇簇的火焰,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在火光的掩映下幻变千色,手掌抚上了腰间的长剑,手背上青筋暴突,握得指节咯咯作响。
“展若寒,从你封死了那座院之后,我和你就已经恩断情绝,番兵临城,尊夫人纵火焚屋,只不过赫连云笙的命硬,还没有死在邱蔚的手里……”我渐渐挺直了身躯,甩开秦默的扶持,迈开脚步,一步步迎上前去。
为了我的女儿欢颜,为了心心念念的自由,许久以来,我一直在他的面前委曲求全,如今大限将至,既然已经抛却了一切,就不再有任何的顾忌。
“你不需要质问秦默什么,”径直到了他的身前,我傲然扬起了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那曾经清浅如莲的气息已经黯淡得若有若无,“他才是我喜欢的人,在流沙坳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他,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展若寒,你不过是他的影子!”
“云笙!小心!”寒光如雪,身后传来秦默的惊呼和飞奔抢上的脚步声。
锋刃吻过喉咙,冰冷的触感之后是火辣辣的疼痛,他的长剑在瞬间出鞘,快得不可思议,如天际一闪而逝的电光。
“我没事,他不会杀我。”头也未回,只是语声轻轻告诫身后的疾奔而来的秦默,凝视着展若寒的双眸却是一眨未眨。
滚烫的热流顺着脖颈殷然而下,鲜红的梅花绽放在秦默给我的玉白色的披风之上,冷魅惊艳得惊心动魄……
微微勾勾唇角,挑衅地扬起双眉,定定看着他,这就是我和他的症结所在,因为无望的爱,他对我的恨,可能超过了这世上的所有人,却无法毁灭我,于是深深陷入彼此折磨的魔障之中,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再无法自拔。
秦默已经抢到身边,扶住我,我脖颈上的那道伤口只不过是伤了皮肉,但是皮开肉绽看起来却是触目惊心,秦默又惊又怒,忽然一声凌厉的呼啸,匹练如雪的长刀出鞘,却被我眼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手腕。
“是我将你错认为他,才有了这段孽缘,展若寒,所有的一切,原本是我的错,但我也因此付出了人生最惨重的代价,娘亲,族人,爱人……”我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晶莹的泪光在眼中浮动,终于满溢着滑落了面颊。
“天就要亮了,也许我们都看不到明晚的月光,”我的长睫氤氲着泪花儿,微微仰起头,鹅毛飞雪飘落在我濡湿的脸庞之上,一并化作剔透的冰霜,“我要和秦默在一起,我不想在生命的尽头再留有遗憾。”
缓缓退后一步,我轻轻靠在秦默的怀中,收住了语声,不知为何,这番话虽然酣畅淋漓,却让我胸中的痛意如浪涛般翻涌,此生只怕再没有机会,于是该说的,都说了。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我,却又好似没有焦点,视线虚无地穿过了我的身体,面颊与飞雪融成一色,被染红的战衣衬托得格外的沧溟。
在我回转身体的那一刻,听到了兵器颓然坠地的声音,“四哥!”秦默忽然一声低呼,人已经擦着我的肩膀,从我身边冲了出去,循声回首,那个名满大唐的铁血将军,我面前永远无法逾越的坚强壁垒,正像一棵被暴风席卷的参天巨树,颓然向地面倾倒下去。
秦默一把揽住了他的身体,半跪在地上,低低呼唤他,神色焦灼,流露出的是无法斩断的手足天性,“四哥,四哥,你醒醒……”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展若寒,昏厥之中的他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苍白而宁静,没有让人望而却步的狠戾气息,浓密的长睫低低垂着,遮住了那双凌厉的翦水黑瞳,这张脸看上去就再没有昔日料峭凌人的气势,只余下落寞的清隽,看上去与寻常人一样的脆弱,让人的心头微微疼痛。
无论秦默怎样呼唤,都没有让他从昏厥中醒来,他半倚在秦默的怀中,身体挨近地面的白雪不多时就像水墨画一样晕染开了鲜红的血色。
两次炼狱之战,他想必已经是遍体鳞伤……
走过去俯下身子,蹲在秦默的身边,伸手卸下了他的盔甲,解开了他的战袍,月白色的战衣紧紧贴在身上,粘连着干涸的血迹,厚重而濡湿,几乎脱不下来。
秦默呼唤了几个小校围拢过来,在周边燃起火把,不至于让他的体温过低,一个郎中领命过来,地重手重脚的脱着他身上的衣服,牵扯了伤口,让他在昏厥中眉心一蹙,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走开。”我锁了锁眉头,从小牛皮靴子的暗格中抽出藏好的匕首,斥退了战战兢兢的郎中,用匕首探入他脖颈处的衣领,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将衣服割开,融化了些雪水浸在衣服与皮肉的粘连之处,费了很大功夫,终于将那鲜血浸透的厚重战袍脱了下来。
于是,那一身深深浅浅的不下几十处的伤口让我肃然在那里,默默无语……
胸前,后背,胳膊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淌着鲜血,若是不及时诊治,这伤势已经很凶险,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支撑这样的身体活着回来,
“怀化大将军从葵园的阵线上回来已经几个时辰了,伤成这个样子,怎么没有马上宣郎中诊治?”秦默的眸光如电,直视着跟随展若寒的小校。
“将军一连几日激战,杀得脱力,回来后就撑不住了,小的一入城就找了郎中,可回身就找不见将军了……”小校两股战战,回答得小心翼翼,“还是有人看见说将军向怀化大将军府家宅那里去了,小的们一路找去,才在个烧得焦黑的园子之前找到了他,将军在那个宅子前默立了许久,任是谁劝也不应声……后来听说秦将军在东城门驻防,才一路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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