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窗上将军的剑锋一般的身影终是被那凄凄的泪语软化,轻轻一声喟叹,转还身来,玉蔻便顺势扑在他的怀里。
房间内静默良久,我悄悄抽身向院外退去,却听得他寥落的声音再度响起,“从她入府后,我一直刻意冷落她,我也曾想放她自由,但是抱歉,萼儿,我真的做不到……”
我端着碗屏气息声地一步步倒退着出了东小院,用冰凉的手指悄悄地关紧了院门。
将军送嫁的青阳郡主,闺名单字为“萼”……
我不敢深入揣测下去,掌心全是淋漓的冷汗,若是我听得的是惊天的秘密,希望就像这扇紧闭的门一样,能将所有的真相牢牢关在里面,否则会给我的将军和他的府邸带来灭顶的灾难。
只可惜真相就是真相,世上没有永久的秘密,这场风波来得比我预期的要快得多。
就如那天在蹴鞠场展露锋芒,赫连云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她得了姨娘的名分仅几天之后,这个同我们一样生活在高墙深院中的女子居然可以勾结到西域的马帮匪首,将云麾将军府搅得天翻地覆。
四爷参加秦翰林大殡的时候,云笙不知为何带着他的佩剑冲进了东院,房中传出玉蔻惨呼,我和余妈等人冲进了玉蔻的房间,她的胸口插着一柄飞刀,已然香消玉殒。
随后云笙提剑一路砍杀,浑身浴血逃出了将军府,从此,她和将军的死结再难解开。
得知玉蔻的死讯,四爷没回将军府,而是在殡葬大典上径直带着龙武军杀到了通往西域的长安城门,如期截住了护卫着云笙逃走的马帮。
然而四爷却是一个人孤零零回到府中,没有带回那个让他挫碎钢牙的女子,听说她在城门合拢的刹那离奇脱逃。
展府的五爷追了她去,秦默号称西域战神,大家都深信她必定会折损在他的手里,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赫连云笙连同追击她的秦默一齐消失在苍茫的古道之上,像两枚没入泥沼的石子,踪影皆无。
玉蔻的尸身就放在东院的灵柩之中,满脸都是狰狞的伤口,面目难辨,根本看不出当日那人儿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
那一日,我心头恶寒,身体如同浸透了冰水,不停打着摆子,并不完全是因为怕,而是那个惊人的秘密仿佛千斤巨石压在我的心头,将我沉溺其中,简直不得呼吸。
因为只有我知道,杀死玉蔻姑娘的凶手可能并不是弄出惊天巨响的赫连云笙……
听到玉蔻惨呼的时候,我和余妈一同冲了进去,余妈只看到玉蔻倒地的背影就仓皇跑出去呼救,云笙和我擦肩而过提着剑一路杀了出去,为了躲避她的剑锋,房间内没有人再进来过。
我扶起玉蔻的时候,她的瞳孔已散,气息全无,全身上下只有胸口和手指上有伤口,我飞奔出去找府中大夫,待到和他一起回来的时候,见到的玉蔻几乎把我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在我离开的短暂瞬间,她那张美丽的面孔居然被人纵横交错一剑又一剑划满了伤痕,血肉模糊,再看不出的模样儿,可当时的云笙已经逃离了将军府……
我并不能肯定射杀玉蔻的那柄飞刀是不是出自云笙之手,但是毁去玉蔻容貌的人却就在府中,就生活在我们的身边!
这其中的种种也必定还是围绕着那个在我头脑中模模糊糊的惊天秘密,我所能做的就是牢牢闭紧我的嘴,把我听到的,看到的秘密深深沉入心海,永不见天日,不为别的,只为了我的四爷,我的白衣将军……
见到玉蔻的样子,以铁血著称的将军整个人仿佛都崩溃了,他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有一滴眼泪,脸色白得像金纸一样,双拳紧握,浑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
玉蔻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又怀了他的孩子,但是赫连云笙因为争风吃醋不仅杀了她,还毁去她如花似玉的容貌,府中的一干人等都是这样认为。
对这样的云笙,将军应该有多恨她,若是捉到她,将军又会怎样处置她?这也是府中人最好奇的事情。
一晃月余的时间过去了,秦默和赫连云笙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展府的日子很难过,那段时间连老夫人和邱蔚夫人都难得讲句话,更别说刚刚受过震动和惊吓的下人们。
只有一次邱蔚夫人在饭桌上劝解郁郁寡欢的四爷,这么久没有讯息,云笙在城门受了那么重的伤,必定此刻已经曝尸荒野,喂了野狼,即使寻不到云笙的人,玉蔻姑娘的血仇也算得报了。
没想到此言一出,四爷立时起身掀了桌子,拧紧双眉,拂袖而去,只留下夫人脸色殷红如血,一桌人面面相觑。
四爷深受上司怀化大将军祝旺器重,祝旺见他终日深思不定,还道是记挂没有音讯的兄弟秦默,遂派归德将军匡煜多承担长安戍守任务,以剿匪的名义让四爷在丝路近长安一带巡回。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云麾将军的马蹄踏遍了通往西域的每一条路。
漫漫丝路之上,常见野狼啃噬过的累累白骨,每一具形容莫辨的尸身都让他驻足良久,不知哪一具是他手足相爱的至亲兄弟,又有哪一具是他爱过又恨过的女人……
起初出事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玉蔻住过的东小院流连,神情清冷落寞,经常在月下静静看着满园凋零的玉簪花,一呆就是大半夜,老夫人害怕,请了道士说东院阴气太重,强行用红砖封了门,上面贴了符咒。
一天傍晚,小校说将军已经回了府,却瞧不见他,夫人让大家找找将军,四处不见人,只有我心中微微一动,径直来到同样尘封已久的云笙的西小院,果然门虚虚的掩着,院中没有掌灯,月光朦胧一隙,映射着石桌边那个白衣的身影。
桌上三斛酒,已经空了两斛,四爷借着月色,对着那几竿枯萎的青竹自斟自酌,面容依旧清浅淡然,眸中竟全是迷离的痛色,我走近他的身旁他竟然不觉,唯有幽邃的眸光那般深沉,让人看了心碎。
那时已经冬日,长安下了浅浅的雪,取了狐裘披风过来,轻轻为他披在肩头,他瘦了好多,衣服松松搭在他宽阔的肩头。
蓦然惊觉,他背对着我,反手伸过肩头握住了我凉凉的手指,让我的心头突地一跳。
“你来了……我在这里等了几日,想着若你真的已经死了,也许会回来看看。”他轻轻的说,握着我手指的手也是轻轻的,仿佛我真的是一缕幽魂,略大声些,略用些力气就会被惊得魂飞魄散。
泪水冲进了我的眼眶,刺痛了我的双眸,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够将我敬若天人的将军弃之如敝履,走得惊心动魄,离开得义无反顾,让他恨之入骨,痛彻心扉,即便是生死不明,仍旧让他心心念念,魂牵梦系。
仰头回顾,纵使酒醉,他依旧看清我的面庞,自嘲一笑,指指对面的石椅,“今夜心燥,这里僻静,躲到这儿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喝多了,你既然寻了来,过了坐下陪我喝几杯罢。”
偷偷擦拭干净眼角的泪,听话的坐在他的面前,自我入府之后从没有这样与他面对面说说话,看着他,让我的心底弥漫着丝丝脉动的疼痛,我的四爷,我的将军一向铮铮铁骨,而今夜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水中的碧月,脆弱得一触即碎。
“你入府已经好几个年头了,今年十几了?”他用他的杯子斟了杯酒递给我,接过杯子时,我的手在轻轻的颤抖,仰头一饮而尽,醇厚的烈酒火辣辣的冲进了喉咙,倒是让我在他的面前镇定了许多。
“回四爷,凝眉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七了。”我把杯子交还给他,为他再次斟满酒。
他端着杯子在手中玩味着,思忖着,“说起来,凝眉的名字还是我给你起的,你娘家的闺名儿叫什么来着,听起来土气的很呢。”
我眼中蕴着泪花儿,却撑不住一笑,“十二岁时被人牙子卖进府中的时候叫做旺儿,和府中守门的黄狗一个名字,惹得大家好个笑呢,还是四爷说我眉心若蹙,遂赐名凝眉。”
他恍然记起,亦是微微一笑,“是啊,说起来也有四五年的光景了,”他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撂下杯子,仔细看了看我,情不自禁伸手在我的眉心抚了一下,那玉节般的手指冰凉,几乎没有什么温度。
“到现在也是一样,常常颦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收回了冰凉的手,我的脸颊却是变得滚烫,“女人心,海底针,真的无法思量……”他又斟了杯酒喝下,“今儿的酒奇怪,越是想要喝醉,却越是清醒。”
“四爷的酒已经不轻了,这冰天冻地的,酒又是冷的,当心伤身。”我按住了他欲斟酒的手,轻轻劝阻道。
“凝眉,你告诉我,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忽然握着我的手,双瞳凝视我,眸华闪亮,神情却是一片迷惘。
我咬着唇,久久地看着他,“自然是各种各样的人间百态,似夫人,似玉蔻姑娘,似流苏……”当然还有凝眉,我在心中默默的说,“都挚爱着四爷,哪有一定的模式呢。”
“云笙呢?”他的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我,眼眸一眨都不不眨,“她会怎样?”
我一时无语,无人把握得了赫连云笙这样的女子,将军都不能,我又如何可以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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