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阙拾了布巾子,裹在壶把手上,将铫子从煤炉上提下来,拎进了屋子。
深褐色的汤药倒入药碗中,中药特有的那一股苦涩而浓郁的腥气随着氤氲的水汽弥散在整个房间里。凑了些冷水调温,折阙将药碗端至床边,递给榻上靠着美人靠的白轻墨。
进入夏天已有月余,夜间纵然较白日里要凉爽一些,却也是相当的有温度。而此时白轻墨身上却盖了一条薄被。
接过药碗,白轻墨仰起脖子,将里头苦得几乎令人作呕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却面色平常,一丝眉头也不皱。
折阙接过空空的药碗,搁回案几上,拉上帘帐,准备服侍自家宫主睡下。
“时辰还早,我不困。”
听见吩咐,折阙手上一顿,将床帐重新扣上:“是。”
大抵是夜间烛光的原因,白轻墨的面色略有些发白,连被汤药润湿的嘴唇都略显失色。
折阙看着她的面色,冰雕般的面容上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白轻墨道:“有什么话便说罢。”
折阙沉默了一瞬,蹙起眉头,轻声问道:“宫主,为何不告诉碧落教主?若是兰教主知晓,定然不会吝惜来为您调息的。”
其实在上回兰箫到沉月宫拜访之前,宫主练功时便吐过几次血,那伤势明显有加重的兆头,只是因为后来二人闹得不欢而散,这才未同他提起此事。沉月宫同华清州相距甚远,这五日来连日奔波,没能好好调理身子,更有旧病复发的趋势。宫主却将伤势自个儿瞒着,不论是倾云楼、祁家,抑或是碧落教,谁都不说,这分明是在糟蹋自己的身子。何况,宫主同那碧落教主不是……
想到这里,折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闻言,白轻墨勾了勾唇角,神情间略有些无奈的笑意:“你却将我们俩当成了是什么要好的关系?”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同他之间,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没什么不该说的。因为我懂的他也懂,他会的我也会,多言反而无益,不过徒增烦恼罢了。上回算是我将他气走的,如今他心里自是清明一片,我便不会再去打搅他。在这个乱世中,最令人恐惧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隐藏在身边的牵绊,若是有一方越界,那便打破了这个平衡,最终不是命葬人手,便是自相残杀,总归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看向一脸忧心忡忡的折阙,白轻墨微微一笑,语气有些安抚地道:“近几年你倒是越发地爱管我的事了,像个老妈子一样。”
折阙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劝道:“宫主……”
“好了。”白轻墨轻轻拍了拍折阙的手,道,“别再同我讲他。我有些乏了,你将蜡烛灭了,今晚便歇下罢。”
折阙对着白轻墨的眼睛看了半晌,叹了一口气。
“是。”
扶着白轻墨躺下,触手间一丝丝的寒冷透过衣衫渗过来,折阙手心颤了颤,却并未多言,只是依言放下了帘子,端起药碗,将蜡烛吹灭了,走出门外。
关上房门,折阙转过身来,却在目光触及庭院中那人时,忽的顿住。
月色如水,兰箫静静地站在天井之中,黑色的衣衫被镀上一层银色的月光,眸色深沉难辨,眼底仿佛压抑着一片汹涌的波涛正不断翻滚,整个人仿佛凝滞在庭院中,一动不动。
折阙愣了一愣。
凭他的耳力,想来方才那一番对话,都一字不漏地听见了罢。按常理来说,此时宫主已经睡下,不该再让旁人进去,但是……
目光垂到地面上,折阙对着兰箫微微见一见礼,却并不说话,只让开身子,端着药碗,从兰箫身旁走了过去。
夜风吹来,拂起男子墨玉般的长发,衣袂微微扬起,却仿佛凝着万钧的重负。
兰箫在院中静静地立了半晌,终于提起步子,走上屋前的几级台阶,推开了房门。
屋中还存留着淡淡的中药的苦涩气味,蜡烛没有吹灭多久,屋子里黑暗一片,站在门口,隔着一层纱帐,依稀辨得清床上一个向着床里侧卧着的人影。
缓缓地迈步走到床前,一只手轻轻撩起纱帐,只听得榻上人似乎带着些许睡意模模糊糊的一声询问——
“……折阙么,还有什么事?”
略微向前走一步,手一松,帘帐在身后垂下。兰箫冷冷地笑了一声,将床上的人立即惊得半分睡意也无:“瞧了这么久,今日我才瞧清楚,你竟然是在怕?”
作者有话要说:
☆、多情自古原多病
白轻墨一惊,一身的倦意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死,这个声音如何会是折阙的?身子不爽利,竟然连五感也变得迟钝了么?
翻身欲起,奈何喉头气血一哽,手脚冰凉,竟然一时使不上力。兰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上半身拖出被子,白轻墨被迫坐起身来,冻得牙关微微打颤。
“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兰箫哼笑一声,一把掀开薄被,语调平稳含着淡淡的讥诮,身手却丝毫不温和,“这不是应该问你自己么?”疾点白轻墨身上几处大穴,一把将她推向大床里侧,兰箫坐上床,盘起双腿,双掌中蓄满了真气,两指一并,狠狠地点在白轻墨颈后。
强劲的真气被强行灌入体内,白轻墨浑身痛如刀绞,胸中怒气未消却不能立即调动内息硬抗,否则二人真气纠结皆经脉逆行,轻则重伤,重则气绝身亡。
一掌拍在身前人的背心,浑厚的真气顺着掌心渡入她的身体。白轻墨只觉浑身忽冷忽热,一瞬冷得如坠冰窖,转眼却又如烈火焚身。额头冷汗滚滚而下,尖锐的指甲陷入掌心,白轻墨紧紧咬着牙关不让半分□□声泄露出来,黑暗中隐约可见那一片嘴唇被咬得发白,她的力气已然耗尽,若没有背后那只手在支撑,她早已被蚀骨疼痛折磨的昏死过去。双眼中泛着点点水泽,蕴含着一副漆黑的咬牙切齿的神色,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床柱,却不知心中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二人丹田处皆是一片沸腾,隐隐有白色的真气在二人之间蒸腾,仿佛置身云端。
半柱香的时辰已过,兰箫拍在白轻墨身后的手掌已经出现了颤抖,真气不稳,双掌猛地后撤,一个回旋迅速收回劲气,白色的光团凝聚在双掌之间,然后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消失。
房中依旧没有点起蜡烛,一片漆黑中,兰箫坐在白轻墨身后,额上微微出汗,可见方才费了不少力。正收手平复体内翻腾的真气,冷不防前边一个巴掌甩过来,兰箫一把接住,胸中那一股强压下去的怒气此刻又汹涌地翻腾上来,立刻反手扣住白轻墨的手腕,接着一扯,后者失去平衡眼看便要扑到兰箫身上,还能活动的右手一个手刀横劈向兰箫颈项,却被一肘击在腹部。白轻墨吃痛,手中的劲蓦地一松,兰箫握住她的手腕往她腰后一折,然后向自己的方向一推。
柔软却略显得瘦削的身体撞在自己的怀里,兰箫头一低,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呼吸相闻,两双眼睛却皆死死地盯着对方。兰箫眼中一派汹涌翻腾的怒气,几乎恨不得将眼前人生吞活剥,白轻墨眼中却是有些愤恨的光,竟还闪着点点水泽。
唇齿间的交缠、噬咬,冰冷的温度逐渐变得火热,却几乎没有半点温存的影子。白轻墨紧紧咬着牙关,兰箫在她下唇狠狠一咬,前者吃痛倒抽一口冷气,牙关甫一松开便被长驱直入。兰箫一手扣住怀中人的后脑勺,手指插入白轻墨柔软的发间,一手紧紧地箍住她略显纤细的腰身,舌头纠缠着她的舌,在她的口腔中扫过每一寸肌理,唇齿间含着沉重的怒气,略显粗暴的动作完全不复以往的温柔。淡淡的血腥味逐渐弥散在口腔中,嘴唇被咬破,连轻微的刺痛也被迅速侵占。
从未感受过如此激烈的纠缠,白轻墨彻底陷入被动,只能随着男子的动作激烈地喘息吞咽。眼角略微有些湿润,僵硬的身躯逐渐软化下来,感受到腰间紧扣着的手掌透过薄薄的中衣传来丝丝热度,仿佛将整个身子都烫化了,她只能攀在兰箫怀中,仿佛整个人每一寸都被他包裹起来,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掠夺。
怀中人的身体逐渐从僵硬变得柔软,兰箫缓缓放轻了动作,揽住白轻墨的腰身,让她倾倒在自己身上,唇齿间隐约有些温柔,轻轻咬了咬她的嘴唇,舌头扫过她口中的柔嫩,舔过那些被折磨得裂开的地带,十分有技巧地挑起怀中人的热情。令人羞耻的水泽声响在耳际,夜里的凉意侵入肌肤,却始终抵不过流入骨骼的那份旖旎温热。
纠缠间,二人的身体都略显得放松,紧紧地贴在一起,一层薄薄的中衣丝毫抵挡不住那逐渐攀升的体温。
领口的盘扣在不知不觉中被解开,火热的手掌顺着修长的颈项滑入衣襟,包裹住光滑的肩头。
却正是这一刻,白轻墨迷乱的神思被唤醒,一团浆糊般的灵台陡然清明,双眸倏地睁大,她居然和这个人……
齿间下意识狠狠地一合,攀在兰箫肩上的手猛的一推,将他从自己身边一把推开。
兰箫只觉唇上一痛,怀中温软的身躯一下子抽离,又因受到推力,背部向后重重地撞在了床柱上。心中仿佛一瞬间空了一块,却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虽然气息极其紊乱,却神思迅速归位,坐在床沿上,擦去嘴唇上的血迹,注视着靠在墙边的白轻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