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墨冷笑一声,嗓音略显沙哑:“这样的事情,就算隐瞒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我不怕旁人知道我是白岩的女儿,因为即便他们知道了也奈何不了我,否则我早已改名换姓隐匿行踪了。白轻墨与白家早已恩断义绝再无半点瓜葛,沉月宫早已自立门户,尚且由不得旁人指手画脚。”
兰箫逐渐走近,在白轻墨身前停下:“可是,你自己也知晓,你爹他后悔了不是么?”
“那么你也听见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白轻墨死死盯着兰箫,眼底有说不清的压抑的汹涌,“若是单凭后悔便能抹平留给别人的伤痕,我们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覆水难收,这个道理谁都懂。”
有些事情,做错了可以弥补,然而有些错误,却是一辈子也不能犯。
细细的雪花从眼前缓缓飘落,看着白轻墨略咬紧牙关,一贯冷冽的脸上泄露出一丝愤然又悲哀的表情,兰箫缓缓抬手,隔着厚厚的衣物,扶住她的双肩。
没有躲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感,白轻墨抬眸对上兰箫垂眼清淡而复杂的视线,停顿了一会儿,道:“其实二哥说的很对,一步错,步步错。因为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也就再无所谓结局。”深吸一口气,白轻墨微微扬起头继续道,“只是,鱼逢浅岸难知命,我们现在……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香艳未散,最怜蕊残。
苍山负雪,浮生尽歇。
“既然没有退路,你便不应该退缩。”兰箫注视着她,缓缓开口道,“沉月宫主心狠手辣,从不为人所桎,长久地陷在过往的回忆中,最终只能是死路一条。”
闻言,白轻墨浑身微微一颤,喉间再次涌出一股腥甜,反射性想要咽下,腰间却蓦地一紧,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向前倒去。
兰箫将手伸进白轻墨的披风勾住她的腰,快速却轻柔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蓦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白轻墨本能地推拒却被扣得更紧。上方一片阴影迅速压下来,兰箫扶住怀中人纤细的腰肢,将她往身后的梅树干上推去。
背部撞上坚硬的梅树枝干,枝条受到震动,雪粒子簌簌地落下来。唇上贴上一片温热的柔软,牙关被撬开,一条温热湿软的舌头灵巧地滑进口腔,轻柔扫过口中从未被人触碰的柔软地带。白轻墨受到被动,条件反射便欲单手扣上兰箫的脖颈,却被后者一把抓住手腕,反折在身后,靠在了树干上。
头顶枝桠上的雪花纷纷落下,夹杂着一两片残败的殷红花瓣,散落在二人的头发与衣襟上。
兰箫搂住怀中人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脊背,二人紧紧相贴。男子温暖的体温透过重重衣物逐渐传导到身上,驱散了冬日的严寒。白轻墨的手松了松,一只手不知不觉地从内侧攀上兰箫环住自己的那条臂膀,另一只手同他紧紧交握。
两唇紧紧相贴,一条刺目的鲜红从相交的嘴角蜿蜒流下,顺着白皙的下颌滴落在衣襟上。鲜血在二人唇间辗转,染红了二人的双唇。
冷风吹得梅树枝头颤动,艳红与月白的披风在风中轻轻摇摆,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飞舞交缠。
良久,二人缓缓松开,皆微微喘着气。白轻墨双颊由惨白逐渐转绯,失血的嘴唇因为鲜血的沾染泛出潋滟的红色,眼中闪烁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水光,目光微垂,落在兰箫颈间。兰箫垂眼看着她,眼中升起淡淡飘忽的笑意。
半晌,兰箫抬手揩去白轻墨嘴角的鲜血,轻轻搂住她的双肩,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耳根贴着她的脸侧,目视她身后一朵残败的梅花,眸中有着淡淡的心疼:“以后,受了伤,吐了血,不必吞回自己的肚子里。”感觉到白轻墨的手臂逐渐将他抱紧,脸往他颈窝里微微陷下去,兰箫继续道,“在我面前吐出来,我帮你疗伤。”
感觉到颈后的衣领渐渐湿润,兰箫顿了顿,再次用力环紧怀中人的身体,道:“沉月宫主也是女子,哪里有不会哭的女子。若是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显得软弱,便尽情哭给我听。”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了半晌,兰箫才听见肩上断断续续地传来微弱的抽泣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
在万家灯火中,一年的时光匆匆走过,犹如白驹过隙,不做一刻停留。
所有人都以为,魔宫会在中原武林防守最弱的除夕发起进攻,因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然而,魔宫并没有放出半点风声。除夕夜在一片紧张之中,如往常一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也许是未来中原最后一个安宁的除夕。
正月十五闹元宵。
元宵节的夜晚,不像除夕夜那样,人人都关起门来在家中守岁,而是人山人海,所有人都走到大街上,用鼎沸的人声与辉煌的灯火演绎新一年的气象。
楼阁高耸,灯火通明。夜空星斗稀疏,圆月如同一轮大玉盘悬挂在夜空中,皎洁而宁静的月光倾泻而下,洒落在热闹的人间。不远处烟花纷纷升起,一个接着一个在夜空中砰然绽放,有些如一朵硕大鲜艳的牡丹,有些如一只可爱的兔子,各种形态惟妙惟肖,五颜六色的烟火将黑暗的天幕点缀得熠熠生辉,路边河水波光粼粼。
街道上人声鼎沸,大人与小孩都来到街道上,两旁的店铺货摊鳞次栉比,都点着明亮的灯笼。虽然天气还冷,但热闹的街市却已经完全驱散了这冬日的严寒。人们穿着厚厚的喜庆的棉衣,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孩子们手上拿着糖葫芦,有些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一对对年轻男女此刻也放下了平日里的矜持,成双成对,手牵着手加入这元宵夜晚的美景。
随着人流一起缓步行走在热闹的夜市上,两侧是行人与摆至街道上的小店铺,陈家少主陈鹏飞与凌昭云并肩走在前面有说有笑,后面跟着的则是白轻墨与兰箫。四人走在一块儿,虽然都穿着厚厚的棉绒大氅,却丝毫遮挡不了那引人注目的绝世风姿。两侧及周围的人频频回头注目,而四人仿佛对旁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依旧谈笑风生,从容漫步在灯火辉煌的街市上。
“啧啧,从前没来过,只听说宣州烟火甲天下,还思量着烟火这东西四处皆有,哪里有什么不同的。”凌昭云不顾身边行人怪异的眼光,依旧悠闲地摇着自己那柄玉扇,“如今亲自来看才知道,不论是颜色还是形态,宣州的烟火是真正的不同凡响。”
兰箫在后面接道:“凌兄说得对。京城虽说是中原最繁华的地方,今晚却也不一定有宣州热闹。”
白轻墨怀里抱着九夜,小狐狸乖巧地趴在她怀中,两只尖尖小小的耳朵动来动去,圆圆的头颅四处探着,好奇地观望四周的景象。
陈鹏飞在临风山庄时,邀请了碧落教主兰箫、沉月宫主白轻墨、倾云楼主凌昭云、明宗少主北堂寻,并着一只名为单飞的跟屁虫到宣州观赏烟花节。元宵的晚上,陈鹏飞为尽地主之谊,带着各位客人们来到街市上观赏烟花,只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偷”的单飞一向是个闲不住的,一到夜市上便嚷嚷着要自个儿去玩,顺便拖上了老实的北堂寻,二人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又一朵橙黄色与亮紫色交错的烟花盛开在漆黑的天幕,陈鹏飞回过头来,对着几人道:“在下原本只是想找几位朋友聚一聚,既然各位满意,那我便彻底放心了。”
街灯流火,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孩子们与年轻男女围在河岸边,将手中的花灯放下,顺着潺潺的河水飘飘悠悠地流走。远处的花灯已经看不清形状,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小光点,仿佛已经流向天尽头,光芒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将整个世界映照成一片灯海。
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四人身旁跑过,手中提着一只小白兔模样的花灯,欢快地在大街上蹦蹦跳跳,天真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欢喜而纯真的光芒,头顶两只羊角辫随着她的动作也一跳一跳的,模样十分的讨喜可人。小女孩提着花灯跑到了不远处母亲的身边,拉住母亲的手轻轻摇晃着,然后将花灯递给自己的娘亲,让她弯下腰来,小手捧住娘亲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母女俩笑的比蜜还要甜。
白轻墨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嘴角微微弯起,有些出神。
兰箫看一眼那一对已经转过身牵着手没入人海的母女,亦停顿下来,看了身边人一眼,浅浅一笑。
街市上热闹非凡,见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忽然停下来望着前边儿出神,路旁店铺的老板眼尖地抓住机会,对着兰箫叫道:“这位公子,给您身边这位姑娘买只花灯吧,就当是求个万事吉祥,好事成双。”
兰箫与白轻墨皆转过眼去。一直走在前面的凌昭云与陈鹏飞也转过身来看向那个店老板,愣了愣,顿时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
年轻的店老板被这四个人气势十足地盯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腼腆地道:“几位客官,咱铺子里头的花灯都是我师父扎的,可是我们这街上有名的顶好技艺。几位若是不嫌弃,便买了一只去。”说着往街上指了指,颇自豪地道,“您瞧,这街上成双成对的男女哪儿有不提我们家花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