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飞亦道:“若韩庄主已下定决心,我们陈家定然倾尽全力与黑道进行交涉,以扩大乾坤盟的战线。”
祈无芳坚定道:“祁家亦愿倾力而为。”
“白家亦如是。”
欧阳晓道:“此事有关白道千年传统。小辈不好擅自做主,须得回禀家师才能做下决定。不过,在下认为,家师并非顽固守旧之人,必定会全心同意。”
崆峒派没有出声,韩临东也并未再去询问。
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韩临东欣慰地露出笑容,道:“乾坤盟扩大一事,即便困难重重,但能得各位盟中派系鼎力相助,老夫相信,定然能够成事。如今,我们在座的各位都已经是乾坤盟的支柱,除了……”
眼见韩临东的目光望过来,兰箫微笑却郑重地道:“若韩庄主决意联合黑道,碧落教必定加入乾坤盟。”
白轻墨接着道:“韩庄主心系苍生,沉月宫亦愿为中原武林尽一分绵薄之力。”
“好!”韩临东喜形于色,然后再转向一直旁听的北堂寻,“那么,北堂少主,明宗的意思是……?”
北堂寻被点到名,正出神,被单飞从地下捅了捅,连忙回过神来,拱了拱手,道:“韩庄主愿意打破黑白两道的界限是一桩好事,明宗自然赞成。只是,明宗师祖有训,明宗上下不得介入俗尘争斗。而且,一直以来,明宗子弟在山中清修,经久未沾俗尘之事,届时若是武林有难,明宗亦愿意伸出援手,只是不便参与杀戮。”
韩临东拱手:“多谢。”
明宗隐于世外已有百年,众人早已习惯,自然会尊重明宗的立场。何况明宗虽不涉红尘,然则实力深不可测,否则怎能独立于武林之外这么多年。现今能得北堂寻这一句许诺,已经是极大的恩惠。
这一场午宴,虽说过程生出几个小波折,但总算是完成了最初的目的,不论日后结果如何,这都是一场成功的会谈。
室外白雪铺地,梅花盛开。室内众人举箸抬杯,席间气氛逐渐稳定,却各人一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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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雪方停,天色还未亮透,临风山庄内的雪还未来得及融化,便又深厚了几寸。
裹着艳红的披风,白轻墨步入梅花林。
昨日夜里心口堵得慌,睡得不甚安稳,早晨便起得早了,这才想起当时来临风山庄是来看梅花的。在庄内住了三日,却一直没找出时间来认真赏一赏这漫山遍野的梅花,今日便要下山,虽然天气极冷,临走前还是走出来看一眼。
雪中寒梅,果真是人间美景。
白轻墨拢了拢领口,伸手托住眼前一朵红梅。
花瓣似火,燃烧得深红艳丽,绽放出严冬最热烈也是最坚强的美。霜白剔透的指尖,轻轻点落在艳丽酴釄的红梅上,强烈的色差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是无可形容的冷冽凌厉之美。一阵冷风刮过来,撩起乌黑的长发,带落几片已经摇摇欲坠的花瓣。
白轻墨将头发撩至耳后,微微打了个寒战。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白轻墨转头过去。
陈鹏飞披着藏青色的大氅,踩在雪地里走过来。
“白宫主。”
陈家位列四大世家之三,其锋芒比之白家与祁家自是不如,却依旧是不可小觑的角色。陈鹏飞身为陈家少主,承袭了陈家内敛温和的气质,虽不如白清城俊雅,却让人更容易亲近。
白轻墨颔首:“陈少主。”
陈鹏飞揖了一揖,笑着道:“在下知晓白宫主今日便要回宫,怕日后联系不便,于是斗胆思量着宫主是否愿意赏脸,来我们宣州赏今年的元宵烟花节。”
宣州的烟火驰名天下,陈家便是在这座城中立下的基业。陈家排行第三,实力匪浅,而且每一任陈家家主皆承袭祖上风格,待人和善,鲜少树敌,却也未与其他门派深交。而今竟然主动来示好……
白轻墨微笑:“既然陈少主有意邀请,本宫自然不好推辞。”
陈鹏飞喜道:“白宫主愿意赏光,自然再好不过。届时本家必定奉宫主为上宾,加以礼待。”
“陈少主客气了。”
陈鹏飞方欲再言,目光却越过白轻墨肩头,看向她身后,愣了一愣。
白轻墨微微挑起眉,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
只见白洛云走在白清城身前,朝着她露出一个不痛不痒的笑。
“七妹。”
一眼看去,白洛云的笑容基本上挑不出什么毛病,然而,正是因为圆滑得过分了,便让人从心里生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见白轻墨面色不善,陈鹏飞识趣地拱了拱手道:“三位慢聊,我先走了。”言罢一刻不停便转身离开。
天色刚蒙蒙亮,梅园中的积雪反射着不甚明亮的光,将周围形态各异的梅花衬托得美丽而隐秘。
白轻墨偏着头看着身侧的梅花,目光冷淡,甚至夹杂着一丝厌恶:“你来做什么?”
白洛云收敛起那圆滑的笑容,转而玩味道:“这么许多年,你的性子倒是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白轻墨淡淡道:“本宫行事全看自己的喜好,不像某些人,没什么真本事,拍马逢迎的功夫倒是登峰造极。”
“你自小便讨厌我,我也是从你出生便宁愿没有你这个七妹。因此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白洛云道,“今日也不是我要来找你,而是奉了爹的命令才不得不来同你谈一谈。”
“哦?”白轻墨将目光转过去,扫过白清城清俊的面庞,落在白洛云的脸上。
白洛云道:“爹想让我告诉你,无论如何,白家都是武林正道中的一方巨擘,如果你愿意有一个比祁家更加强大的助力,可以随时找本家。”
白轻墨目光微微波动,旋即冷笑道:“他以为我稀罕?”
“爹当然知道你不愿意,因此他只是让我带这一句话来,并无其他的意思。”白洛云顿了顿,道,“毕竟他是你亲生父亲,他比谁都要了解你。”
“了解我?”白轻墨嗤笑,目光犀利而冷嘲,“你错了,他了解的不是我,而是我那位被他逼死的娘。”
白洛云顿时哑声。
白清城目光颤了颤。
白轻墨目光冷厉:“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白洛云沉默。
白清城上前一步,缓缓开口道:“我知你对往日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可是,你这样真的好过吗?”
“我好不好过,尚不需要白家来关心。”见到白清城那忧悒的神色,白轻墨注视着他的眼睛,眼中全是万年不化的冰寒,“当年早已分道扬镳,如今又来说这些话。还是说,他后悔了?”
白清城定定地看着她:“爹确实后悔了。”
白轻墨一怔,目光忽的动摇了几分,旋即又冷下来。
白洛云默默退开,给自己二弟让出一条路。
“其实,以你如今的实力,你若是不愿,没人能够强迫你。”白清城道,“爹和我只是挂念你,当年,是他负了你们母女二人,而今,他……后悔了。”
白轻墨一颤,眼中仿佛有波涛汹涌:“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既知当年铸成大错,便不能奢望还能够弥补些什么。有些东西,是奢求不来的。”
“可是,当年是爹犯下了错,然而,如今你难道不是在犯错?”白清城神情有些激动,“你报复他,报复白家,你又能得到什么?”
“二哥,你错了。”白轻墨面色冷然,看见白清城因为听见这一声称呼而颤了颤,道,“你什么时候见到我对白家施展报复了?我只是过自己的日子,同白家却没有丝毫关系。”
白清城目光痛苦,哑声道:“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我们只是在不断地重蹈当年的覆辙罢了。”
“既然知道是重蹈覆辙,那白家便不应该再来招惹我。”白轻墨无视白清城痛苦的神色,目光直直对上他的视线,仿佛有千钧重,“以后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白家家主还是先好好做他的白道巨擘,老老实实对付魔宫吧。”
白清城急急上前一步,却被白轻墨挥手打断。
只见她背过身去,艳红如残阳的披风在寒风中摇摆,声音冷冽:“不必再说了,你们走吧。”
白清城脚步定住,注视着白轻墨的背影,目光哀恸,迟迟不挪动脚步。
白洛云上前一步扯住自家二弟,拽着他的袖子,拉着他转了身。
听着身后两双棉靴踩在雪地里细小的嘎吱声逐渐消失,白轻墨站在雪地里,迟迟没有动作。
艳红的披风映衬着苍白的脸颊,白轻墨轻轻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忽然一声细微的响动传来,白轻墨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道:“谁?!”
黑色带雪的梅树枝条被轻轻拨开,细小的雪花簌簌地落下,一袭月白色的披风从树后露出。兰箫缓缓步出,在离白轻墨约五尺的地方站定,目光中有看不清的神色,缓缓落在了她的眼里。
咽下一口鲜血,白轻墨眸光有片刻的怔忡,冷冷地注视着兰箫,一言未发。
天色逐渐变亮,雪花开始从天空飘落,小而轻薄,飘飘悠悠地落在二人的头发上,衣襟上。
兰箫缓步靠近,一边走一边道:“就没有想过隐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