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月宫赠青玉镶金丝红玛瑙如意一柄!”门口的唱礼下人再次报出来宾的贺礼,见堂中宾客一时竟然都转过头来看,不由得腿颤了一颤,声音显得有些颤抖,“祝、祝老家主万事如意,寿与天齐!”
话音刚落,整个大堂忽的寂静的犹如坟场。
所有堂中的宾客不约而同地怔住,旋即将脑袋一扭,看向门口。原本正在欢喜谈话的祁荣亦转过头来,往门口看去。正负责整理贺礼的祁二公子祁无芳听到这一声,仅往门口瞟了一眼,随后如常吩咐下人收拾好礼品去了。而双手被祁老家主热情地握在手里的白清城亦微微一顿,半晌,才目光莫测地缓缓向门口看去。
门口的人群不自觉地向两旁退靠,让出一条道来。
粉色长裙的一角先映入人们的眼帘,随着主人的缓缓行步,整副身躯都出现在门口。粉色长裙曳地,华贵而不失淡雅,一头墨玉般的长发垂在身后,紫色的水晶芙蕖饰品别在脑侧,长发随风舞动,眉眼带笑,朱唇微勾,顾盼间摇曳生姿,不施粉黛,却仍旧是天人之姿。
待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白清城瞳孔微微一缩,清俊的面庞上掠过一丝不难察觉的痛意。只是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方进门的白轻墨身上,即便是他身旁观人老道的祁荣也没发现他的异样。
众人看得一时竟都忘记了那一套虚与委蛇。这个人,每次在公众场合出现,都能让人平白生出一种震撼到心悸的感觉。
“怎么,本宫竟有这么大的面子,今日竟整出这么大的排场来迎接本宫么?”
清丽如玉盘滚珠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众人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已经退到两旁,中间正留出了一条小道,直通大堂,不由得汗颜尴尬。
白轻墨眸中带笑,瞥过两侧的人群,目光扫过大堂,却在那一身卓然临风的白衣公子身上顿了顿,旋即不动声色地挪开,眼中笑痕依旧,并无半点异样。在一众目光的跟随下,白轻墨带着折阙缓缓走进大堂,在祁荣面前站定,略略施礼:“老家主一甲子的年纪,依旧容光焕发啊。”
祁荣毕竟是见了不少世面的老人了,怎会因众人的惊愕而失了分寸,向前微微踏了一步,乐呵呵地满面笑容地道:“沉月宫主今日肯赏光来给老夫祝寿,真是让我祁家蓬荜生辉啊!”
白轻墨浅笑:“承蒙老家主厚爱,本宫若是不来岂不失礼?今次略备薄礼,望老家主笑纳。”然后略转头,“折阙,将东西呈上来。”
折阙将手中精致的方形锦盒交与前来承接的祁家下人,那下人将锦盒置于祁荣面前,恭谨地打开。
果真是一柄如意。
祁荣两眼顿时一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锦盒中的东西托着拿出来。周围离得近的人们顿时伸长了脖子,在目光触及那如意之时,亦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这一柄如意约九寸长,乃上等青玉所制,色泽温暖,光泽云润,触手清凉柔滑,柄身呈美人柳腰自然弯曲之态,弧曲圆浑,边缘由金丝镶嵌,细细密密地镶出如意的流线型体态,更添富贵之象。首为灵芝云头,中心一颗硕大的红色珍品玛瑙镶嵌其中,大气而高贵。富贵牡丹纹路皆花丝流畅,繁而有序,疏密适当,严丝合缝,极富美感。在金灿绚烂的富贵风格中又蕴含着古朴雅致之情趣,又将玉的坚润不渝美德与如意的吉祥寓意结合,传递出富贵吉祥、福气安康的美好祝福。
白轻墨浅笑道:“老家主以为如何?”
祁荣抚摸着那一柄如意,满脸欢喜满意之色,对白轻墨笑道:“白宫主有心了,此物一看便是世间少有的极品,老夫喜欢得很呀!”说完重新将如意放回盒中,命下人好生收起来。
白轻墨笑道:“老家主喜欢,这可是晚辈的大面子了。”
祁荣笑得合不拢嘴,招呼着下人领白轻墨入席,门口唱礼的家丁再次开始报各位来宾的贺礼,而庭院和大堂内窃窃私语的声音这才响了起来。
“祁家竟然邀请了沉月宫呀!”
“这沉月宫主还真是大手笔,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是放在家里头好好供着,她竟然随随便便拿出来送人!”
“沉月宫本就财大气粗,只是送如此贵重的礼物,难道是与祁家……”
“嘘,祁老家主过寿,在这儿就先别说这些……”
“……”
众人议论纷纷,有疑惑,有敌意,有猜忌。天下人皆知,青城派被灭一事风波尚未平息,四大家族的倾向更是武林中聚集了不少目光的大事。传闻中祁家并没有与沉月宫和碧落教合作的倾向,与白道各派依旧交好。此番祁荣六十大寿,也并未邀请黑道任何一派,也摆明了祁家的态度,而今竟然冒出来一个沉月宫。况且听这言语之间并非是不请自来,而可是祁老家主亲自下了帖子邀请来的,还备了这么大一份厚礼,这其中的变数让一些有心人不由得心生猜忌。
在与白轻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立在一旁的白清城目光微微颤了一颤。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是真的忘记了,还是……
那一缕莲香依旧残留在她走过的地方。白清城阖起双目。罢了,终究是他欠了她……
祁无芳接过下人手中的锦盒,刚要打开来看,只听得一声纤细而清晰的声音远远地递过来——
“别碰。”
祁无芳转眼一看,只见隔着人群的不远处,白轻墨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当下会意,命下人将如意收起来,蓝黑的眼中掠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好东西,自然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满眼飘零百事非
鞭炮声再一次在大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响声喜庆而欢快,仿佛将祁家大院里头诡异的气氛完全清扫了出去,再一次恢复热闹欢喜的场面。
下人们引着宾客们纷纷入了席,桌上早已摆放好了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与琼浆玉液,每一桌上都有一颗硕大的面粉寿桃,摆在酒桌的正中央,那粉白色的桃身让人看了心底颇为欢喜。还有一条完整的金黄色鲤鱼,让人看了十分喜气。各大门派宗族的来宾皆为上等贵客,便被安排在了距主位最近的地方。只是考虑到门派之间总会有一些摩擦,因此并未准备一张大圆桌,而是排了两路小方桌分别摆在正堂两侧,而身为主人兼寿星的祁荣则坐在大堂上位,重要的家眷们亦同各大门派宗族派来的代表坐在一处。
丫鬟们给每位来宾面前的酒杯上都斟满了美酒,然后退到了一旁。于是正聊天的众人慢慢地安静下来,看向主位上的老寿星祁老家主。
祁荣捋着胡子站起身来,满面红光的笑道:“老夫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这般宴请四方好友。人老了,身子骨不甚硬朗,今儿个见各位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地来喝老夫的寿酒,老夫心里可是说不出的畅快。在这里,老夫便先谢过各位了!”
底下人纷纷回礼——
“老家主不必多礼。”
“六十大寿如此喜庆的日子,故人自当来贺。”
“老家主德高望重,何必言谢。”
“……”
祁荣抬了抬手,回礼声马上又静下来。老人呵呵笑道:“各位的心意,老夫心领了。老夫这辈子没什么成就,唯独就是生了几个子女,让老夫颇为欣慰啊。”说着向两边招了招手,“来来,游儿,芳儿,过来给各位老友瞧瞧。”
于是,祁家大少爷祁无游与二少爷祁无芳便从两旁起身走了出来,分别走到祁荣两侧,向着堂中宾客抱拳致礼:
“无游(无芳)见过各位前辈同道。”
白轻墨抬眼打量过去。
祁无芳便不必说了,此人的蓝黑眼眸是全天下出了名的独一无二,一张脸生的方正而略带邪魅,只要挺直了腰背,那浑身的霸气便十分鲜明地显露出来,令见者无不眼前一亮,直叹此子气度不凡。虽为庶出,然则年纪轻轻便接管了祁家商业的半壁江山,其经商手腕令不少商道前辈甘拜下风。祁家能在祁荣当家这一辈如此兴旺,自是少不了祁无芳的功劳。
剩下的,便是这位嫡出的大少爷。
白轻墨移目过去。先时在门口,因为人多眼杂,她并未注意到这位站在门口迎客的大少爷,此时才好好地打量一番。
容貌与祁无芳有三分相像,长得算是不赖的。一双眼睛与寻常人并未有什么不同,高鼻梁,薄嘴唇,相貌端方。比起祁无芳来,少了一分霸气,多了一分阴柔,算是各有千秋。一眼看过去,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草包。这人眼睛生的漆黑明亮,白轻墨看了他片刻,只觉此人生性精明谨慎,人际关系应当也是处理得极好。旋即一哂,是了,祁荣不是傻子,不会因为所谓的嫡出庶出而断送了祁家的百年基业,能让那老成精的家伙如此重视,并与祁无芳平分秋色这么些年,还让后者按捺不住前来找沉月宫当助力的人,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只见祁荣笑了笑,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道:“犬子无才,就会些商场上的小伎俩,难登大雅之堂。日后还请诸位英雄多多关照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