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却忽然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果然有趣!”
白轻墨转眼看过去,只见另一人身穿暗紫色锦袍,头顶顶着一束发金冠,方额阔脸,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阳刚之气十足。
虽不比碧落教主兰箫的雍容静雅,不比倾云楼主凌昭云的倜傥不羁,不比明宗少主北堂寻的正气老实,亦不比神偷单飞的机灵鬼怪,此人相貌并非绝美,然则骨骼高大结实,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一股男儿独有的刚毅之气,一眼看去便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家少爷。而这人的眼睛……
白轻墨的目光在那人蓝黑相交的眼眸上停留一瞬,抚摸着怀中小狐狸的脑袋,心下了然。
“原来是祁二公子。”
祁无芳渐渐止住了笑,道:“原来这就是白宫主,真是久闻大名啊!”
白轻墨微微颔首:“幸会。”
凌昭云摇摇扇子笑道:“如何,祁兄,我说的不差吧?这白宫主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妙人……啊,痛,痛痛……别别别,轻点……”
白轻墨面带微笑将脚从凌昭云的脚上挪下来,后者痛得面容扭曲,被踩过的脚隔着靴子在地砖上磨了磨,哀怨并且忿忿地瞅了她一眼:“女人,果真没一个是善心的!”
祁无芳又爆发出一声大笑,惊起林中飞鸟四散而飞。刚毅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蓝黑相间的眸子里亮亮的闪着光,祁无芳对着白轻墨怀里扬了扬下颌:“这就是倾云楼拍卖会上被白宫主以十万两重金拍下的那一只天山雪狐么?”
“正是。”
“能否给我瞧一瞧?”
白轻墨颔首,将九夜越过石桌交到祁无芳伸出来的手里。
祁无芳提着它的腋下,微微转动,看着那大大地黑溜溜的葡萄眼,赞叹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灵兽,难怪白宫主中意。”
九夜被一个男人提着似乎十分的不爽。虽然说眼前这个男人长得不赖,却不是它喜欢的类型。小狐狸动了动黑黑油油的鼻头,嗅到一股男人身上的气味,便愈发躁动起来,毛蓬蓬的大尾巴耷拉在石桌上扫了两扫,龇了龇牙,发出几声哼哼,四肢不安分地挣扎起来。
凌昭云大笑:“祁兄,看起来你很不讨喜呀!”
祁无芳瞧着小九夜那张狐狸脸上明显十分嫌弃的表现,一张俊脸黑了一黑。
凌昭云再道:“我这个堂堂的卖家都还没抱过这小畜生呢,你不如给我瞧瞧。”
于是祁无芳将小狐狸一抛,抛向凌昭云那边。
凌昭云正伸出手来接,没想到那一团白花花的小东西在半空中扭了个弯,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扑向白轻墨那头,毛蓬蓬的雪白大尾巴在半空中转过一个弧度,正巧从凌昭云脸上扫过去,然后落到了白轻墨怀里。
在三人僵住的瞬间,小狐狸才不管什么失礼不失礼,在白轻墨怀里寻勒个舒坦的地儿蹭了蹭,便尾巴一翘,盖住半个脑袋,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睛睡过去了。
白轻墨一时失笑。
祁无芳再次大笑出声:“看来,你这个堂堂的卖主还不如我嘛~”
凌昭云在脸上抹了一把,还好这狐狸不掉毛,然则额头上那根青筋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有下人走上前来接过白轻墨手中的九夜,给她斟满茶水。
白轻墨摆了摆手:“退下吧。”
“是。”
瀑布落进石潭中发出哗啦啦的水声,偶尔混杂进几声鸟鸣,一时间竟显得格外安详。
白轻墨抿了口茶,抬眸扫了一眼凌昭云,随后望向端坐的祁无芳:“祁二少爷今日特地来此,有何贵干?”
听见白轻墨开始切入正题,祁无芳终于收起笑意,摆出一副久经沙场的商人面孔,道:“如今江湖动乱在即,沉月宫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这一点,想必宫主心里明白。”
“不错。”
“沉月宫不是那些个不入流的小门派,自是有独当一面的实力。只是,实力再强,也很难抵挡整个白道的压力。”祁无芳一笑,“而我京城祁家位列四大世家之一,整体上虽不如白家,然则财力绝对数一数二。这一场风波,我祁家注定要卷入其中。”
白轻墨手指抚摸着洁白光滑的杯身,微微垂下眼睑,缓缓道:“那祁二公子的意思……”
祁无芳蓝黑色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凌昭云,沉声道:“我希望能同你合作。”
白轻墨手上动作微微一滞,倏地眯起眼,目光如刀,直刺祁无芳眼中。对方不闪不避,目光亦迎上来。静默一瞬,白轻墨勾起唇角:“承蒙祁二公子看重,只是,祁二公子精通商道,想来您亦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不错。”祁无芳剑眉一扬,“我毕竟只是个少爷,上头还有家父与大哥,合作一事事关重大,并非我一人做得了主。”
白轻墨微微眯起眼。
祁家的财力深不可测,纵然她坐拥沉月宫这庞然大物,若谈及钱财,比起祁家,还是要逊色三分。更何况,祁家屹立京城多年,声威煊赫,其家世底蕴比起后起之秀沉月宫只深不浅。若是真能得祁家全力相助,那么……
白轻墨抬眸,目光含笑,却含有凛凛的厉色:“祁二公子既然有此心意,本宫便助你夺得家主之位,事成之后,两家合作愉快。”
祁无芳蓦地扬眉一笑:“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夜深未梦已先疑
红尘有梦,岁月迷离,闲词愁赋难为情。雁倚墙,叶满霜。风落柳烟,已百转回肠。
盛夏的燥热逐渐消去,秋日里的肃杀渐渐显露了隐晦而不可抗拒的踪迹。艳红的海棠伴着日日如火的残阳落下,绽放出凄艳而绝美的容色,在簌簌秋风与落叶中,给深秋的萧索添上一抹更显苍凉的艳丽。只是,即便风光愈是冷落萧条,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愈发不见减少,更衬出繁华之地的热闹景象来。
京师,烟雨楼。
红粉软帐,绿蜡雅香,丝竹管弦,歌舞生姿。高台上轻纱美人翩翩起舞,曼妙的身姿引人遐思,纤腰不盈一握,肌理光滑,肤白胜雪,媚眼如丝,妆容精致而风韵十足,带着风尘女子的魅惑和小家碧玉的风雅,柔若无骨的身躯随着乐声旋转扭动,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楼中的气氛被带动得喜气而不燥热。
不愧是京师最大的青楼,不论是楼宇雕花,歌舞技巧、女子才貌,亦或是客人举止、服务等细微之处,亦尽显出京师恢弘繁华的体面来。烟雨楼中,舞台下的看客纷纷伸长了脖子,品茶的品茶,饮酒的饮酒,聊天的聊天,观舞的观舞,有些已经有身着各色衣裙的姑娘在旁服侍,却并未有逾距□□的行为。二楼雅间形成一个圆环,围着舞台呈俯视的角度。同寻常时候一样,雅间中坐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们,既体面又不张扬,鹅黄色或粉色的帘帐遮下来,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亦是绝佳的观舞之地。
一间普通的雅间之中,半透明的鹅黄色纱帐轻软地放下,遮住了外人的视线。雅间中,一男一女正安然对坐品茶。
大红色的请柬静静置于桌上,女子闭起眼,鼻端贴近,轻轻嗅了嗅杯中淡黄的茶水,是上好的君山银针,于是轻轻抿了一口。
对面的男子亦喝了一口茶,一双黑中带蓝的眼眸中闪过笑意:“我道原本平日里他们供上来的都是酒水,今日怎的都换成了茶。原来是你爱喝。”
“本宫挑选的人,毕竟都是有些眼色的,即便不认得本宫,也能瞧出几分意思来。”白轻墨淡淡一笑,“我这个幕后老板,面子总是比你这位贵客要大一些。”
祁无芳道:“今日可是我请你来的。论起来,今儿我才是主人,你这个幕后老板,这会儿还得做一回客人才是。”
白轻墨笑道:“这话在理。横竖是你出的钱,最终进了我的腰包,我怎么也不亏。”
祁无芳哈哈大笑:“这么一点小钱我还是出得起,过两日我父亲六十大寿,你要送的礼金可远远不止这些。”
白轻墨闻言一笑,远山眉轻轻挑起,看向桌上的请柬,摊开。
“对习武之人来说,父亲年纪并不算大,却也到底不复从前年轻。虽病得不重,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身子总不见能好得利索。我那个父亲,平日里刁钻狠辣,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却专宠我大哥。而家主之争已经持续了不少日子,大哥便想着便借此机会大摆筵席,给他冲一冲喜,虽说不见得顶用,只是老人家喜欢热闹,看得也欢喜一些。”祁无芳见白轻墨合上请柬,掀开杯盖来喝茶,唇角衔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由得英眉挑了挑,“我说,白大宫主,为了能让您来参加我父亲的寿宴,我可花了不少心思。您可知道——”
“——本宫知道,祁家在白道之中交好,为了避嫌而刻意疏远沉月宫。此番虽距青城派灭门一事已有些许日子,但风波毕竟一时静不下来,因此你大哥执意据我沉月宫于门外。”白轻墨目光望向前方纱帐外正跳舞的女子,淡淡一笑,“而祁二公子你为了这事儿可是大费周章,以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祁老家主,迫得祁大少爷亦不得不勉强同意给我沉月宫下请柬,搞得在旁人眼中刚站好的立场,又有了松动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