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唇角流下一小股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白轻墨捂着胸口,撑起上半身。
兰箫面色仍旧发白,却并无太大异常,扶住她,见她将手探进自己衣襟之内,微微一愣:“怎么了?”
白轻墨从襟口取出一个锦带,强稳住指尖的颤抖将之打开,取出里面的玉璧。
明净无暇的上古美玉,剔透如初,其中一大一小莲花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然而……
兰箫的目光落在那正中央由上到下的一道裂痕上,瞳孔微缩:“怎么会这样?”
白轻墨轻轻抚上那一道参差的裂纹,看了一眼不远处挣扎着起身的百里丞艳,低声道:“方才若非莲和璧为我挡了一击,眼下我恐怕无法在这里同你说话了。”轻轻地咳了两声,“你说,这是不是……”
兰箫捂住她的嘴巴,目光温和而坚定:“不是。”
白轻墨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垂下了眼。
虽然未曾言明,但他们都知道,彼此皆想起了当初柳非烟在如烟谷说的那一席话。
那人说,莲和璧,绝不能碎。
然而,此时……
“只不过是一道裂痕,不必过分理会。”兰箫握住她的手,道,“将它好好存着罢,不会碎的。”
她看着那玉璧上清晰的裂痕,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兰箫抬头看向不远处已经站起身的百里丞艳。
那人原本便脸色苍白,再加上一身的黑衣,本看不出究竟流了多少血,但那雪地上大片大片的殷红却分明昭示着,此人已受重伤。
“本尊原本想用你们二人的血来祭莲和璧,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百里丞艳嗓音低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四周的雪地上却卷起浓烈的瘴气将其周身包裹,凌昭云咬着牙撑起身子,玉扇脱手而出,猛飞过去,竟从其身体之中穿过。
女子眸色泛起点点血红,却又似流露出几分可悲的怜悯,紧紧地注视着兰白二人,或者说他们手中的玉璧:“你们永远也参不透莲和璧的秘密,即便你们二人再强,最终也只能沦为这玉璧之下的牺牲品。”
白轻墨哑声道:“你什么意思?”
“呵,就算是碧霄山的神物又如何,无知稚儿,还不是被一个死物玩弄于鼓掌之间。”百里丞艳扯出一个笑,身形在瘴气的包裹之中逐渐透明,“本尊可真是等不及了,下一次遇见你们之时,能够看到怎样的好戏。”
浓郁的瘴气卷起,包裹住女子的全部身体,地上的落雪与之交织形成风暴,散去之时,除了那一地凌乱的血迹,再也没有半个人影。
兰箫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扶着白轻墨,慢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凌昭云身边蹲下。
凌昭云坐在雪地里,浑身都冻得僵冷,微微动了动腿,见白轻墨用手在他腿上几大关节感应,扯了扯嘴角一笑:“不必找了,左腿废了。”
白轻墨正触到他的左膝,闻言陷入沉默。
“哎,别摆出这样一副表情,多难看。”凌昭云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牵动了自己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一条腿换整个魔宫,已经很值了。”
白轻墨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药丸递给凌昭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会让人将你送回中原,你好好养伤。”
凌昭云脸色微变,看着面前那二人一身的鲜血:“你们去哪儿?”
白轻墨脑中不断地回响着百里丞艳先前说的那几句话,定了定神,道:“碧霄山。”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这么久,玉碎终于快要完结了,战线拉得这么长想想也是蛮拼的T_T
下一本还没想好写什么怎么破T_T你们有什么好一点的建议嘛?
☆、君心不肯向人倾
马车驶出荒野,低调地进入了集镇。
南疆的风土人情与中原相去甚远,朝廷的统治在此地并无太大的影响,这里没有成片的城池,仅有稀稀落落的村落和集镇,村中由村长和巫祝进行管理。
然而,即便是这样,在这南疆之中,也并未听见任何关于魔宫的风声,也并未见到如同魔宫一般诡秘的邪术。
在一家普通的客栈里,碧落教和沉月宫的下属早已打点好一切,马车、良驹皆已备好,在此处,一半人马将护送凌昭云和白清城的骨灰回中原,另一半则随白轻墨和兰箫前往浔阳。原本打算将韩子龙亦遣回临风山庄,但其誓死要去碧霄山与百里丞艳做一个了断,兰白二人本就并不太在乎他是死是活,便也答应让他跟着。
寻影在第一时间赶回中原接手沉月宫的情报,中原武林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已经与外界隔绝许久的几人手中,包括乾坤盟溃败,以及北堂寻和柳非烟回到碧霄山的消息。
“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回到了碧霄山。”凌昭云坐在藤椅上,将那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纸条递还给白轻墨,“难怪那时你错过了出手时机,百里丞艳恐怕也正是存了要你走神的心思才说的那番话。”
“那么她显然成功了。”白轻墨揉了揉额角,“若非有莲和璧挡着,在她那一掌下,我必死无疑。”
“幸好捡回了一条命。”凌昭云一笑,手里折扇敲了敲掌心,再敲了敲自己的左膝,“原本以为此番我必然要将命留在西域了,如今倒也庆幸,一条腿换了一条命,顺带将魔宫一锅端了,很是值得。”
“新婚之夜将妻子迷晕,跟着我们来大漠,还将一条腿弄坏了……”白轻墨看了一眼他的左腿,神色冷冷淡淡的辨不清情绪,“等你回去,风琉月恐怕要抄着菜刀来我沉月宫讨债了。”
凌昭云摇了摇玉扇,道:“她虽然有时候不太讲理,但大是大非上还是有些心眼的。这西域原本便是我自个儿要来,同你有甚干系。”顿了一顿,“横竖我就要回去了,再无什么可再操心的,倒是你们俩,脸色都不甚好看,眼见着就要去浔阳了,有百里丞艳的地方无论如何都马虎不得,怎么也得养好了身子再走。”
白轻墨转头看了兰箫一眼,恰巧撞上后者看过来的目光,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挪开,道:“受伤的不仅仅是我们,百里丞艳自己也伤势不轻,更何况她要面对的可不止我们二人,既然我们尚未痊愈,她自然也没那么轻松。”
凌昭云目光在面前二人之间溜了一圈,没作什么反应,只是懒懒地向后一靠,道:“能借助碧霄山的力量自然是最好。毕竟这恩怨的两端与你们并无直接联系,不过,按照百里丞艳所言,这岑掌门竟然是她的夫君,委实令人有些难以置信……而且,她说要向明宗复仇,这又和碧霄派有什么相干?”
“根据我娘和百里丞艳所言,再联系之前发生的种种来看,他们二人这夫妻之实应该不假。”白轻墨微微蹙眉,“不过,这明宗和碧霄派之间的联系,我仍不甚清楚。只是先前我们曾探查了北堂寻的踪迹,发现他虽然是从浔阳踏入的江湖,然而行迹的源头往往是浔阳以西十里的碧霄山。”
凌昭云眉头微动,看向兰箫:“这倒是提醒我了,之前住在你碧落教的北堂少主,似乎和岑柳是旧识。”
兰箫颔首:“他们确是旧识,不过此二人对于此事一直颇为谨慎,即便是单飞也未曾探得任何口风,我至今未能知晓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凌昭云咂了咂嘴:“连北堂寻那傻小子也守口如瓶,看来真是明宗的机密了。”靠在椅背上,将汤药慢慢地喝下去,声音微微压低,“对了,这临风山庄,你们看要怎么办?”
白轻墨道:“临风山庄与魔宫之间的事,我们先时虽然猜到一二,但并不太清楚,此番西域之行倒是将此事捅了开来。受制于魔宫五十年,韩临东也算是沉得住气,不过,韩子龙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眼下中原乾坤盟皆由韩雨微掌事,我原先以为她当真要全力帮魔宫将我们剿灭,而如今却似乎有些不同。”
“是啊,这事一浮出水面,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了。”凌昭云点点头,“难怪进入大漠之后魔宫中人始终都未对韩子龙和宇文熙和下杀手,原来是顾忌着临风山庄和南朝庭这两枚棋子。宇文幽想必和韩临东一样,身上皆有百里丞艳所种下的血蛊,才会破例在联手意图将我们一网打尽。而韩临东如今卧病在床日薄西山,看样子是血蛊发作,阳寿将尽……想来,这韩老庄主做了几十年的武林盟主,倒也违背了百里丞艳不少的吩咐。”
兰箫微微颔首,道:“然而如今南朝庭少主已死,乾坤盟溃败,中原局势已成定局,临风山庄想必不会再白费力气对我们动手。”
“你的意思是?”
兰箫淡淡一笑:“韩临东不是一个不惜命的人,相反,他不仅爱惜自己的性命,也想要保住子女的性命。他原本若是一切遵照百里丞艳吩咐,便是最好的保全家人的办法,却拼着送了一条命也要违抗魔宫之命,这说明,他极有可能已经找到了另外一条保全家人的道路,而且这条路的结果很可能比遵照魔宫之命来得更好,那便是,彻底脱离魔宫控制。”回想起在临风山庄无意之中瞥见的韩雨微手套下露出的暗红色纹路,男子轻轻勾唇,“既然中原已无事,现任武林盟主又要跟随我们前往碧霄山,我想,临风山庄这颗棋子,离反水的时刻亦是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