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墨忍俊不禁:“你这个教主竟然被下面的座使这般调戏,也太没威信了些。”
兰箫道:“这妮子胆大包天,我平日也不同她计较,没想到如今搭上了你宫里的第一护法,寻着了一座很好的靠山,这胆子是愈发的肥了。”
这竟是说她宫里没将属下□□好了。
白轻墨双手环胸,脸上露出与兰箫如出一辙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正欲反击,却听见凌昭云在旁边甚没正经地唔了一唔。
“依我看,这个称呼倒是挺好,你们俩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难道都是害羞了不成?”说着笑眄了白轻墨一眼,“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也会被人称为夫人,倒也十分新鲜。”
白轻墨笑道:“你倒是乐得来做这个和事老,看来你楼中的下人们也都是这副模样了。风琉月还没嫁给你的时候,估计也是早就被叫了夫人罢?”
凌昭云握着扇子仔细想了想,然后抬起头认真地道:“她从第一天离家进来,就被叫夫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君问归期未有期
“按照镇上人的描述,大概就是这个位置了。”欧阳晓停下脚步,望向前方不远处。
此时天色已暗,顺着欧阳晓的手指,远远地还能看见那一片地方较之其他起伏更小一些,地势较低,仿佛曾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摧残过,其中有少量突兀的梁木从平坦的沙地里冒出来,昭示着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村庄。
苍山派的长老司空林道:“走罢,过去看看。”
于是众人皆下到那一块空地。
月色凉如水,给平坦的沙地镀上了一层银辉。
“看来我们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暂时在这儿等一等罢。”欧阳晓道。
就着淡淡的月光,众人在那一块空地上寻找线索。
“有人的骨骼。”旁边一人忽然道。
“这里曾经是有人居住的村庄,可能是村民的遗骨。”某长老说道。
欧阳晓望了一眼那边发现骨骼的人,在沙地上慢慢地走着,忽的脚下一绊,竟是被一块木料阻滞了。他原本抬脚便要跨过去,眼风里扫见那木料和沙地接触的地方,眉峰陡然皱起,弯下腰去,从沙地里拖出了那一条足腰宽的木板,手指抚摸着那参差不齐的断口,欧阳晓神色复杂。
易容过后的白清城走过来蹲下身,看了一眼那断口,神色微惊:“这是……”
“不是自然断裂,也不是风暴所致。”欧阳晓摸着那焦黑的断口,眸色微沉,“这是被内力震断的。”
“所以,摧毁这个村庄的直接原因,不只是尘暴。”白清城道,“在尘暴之前不久,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据镇上的居民描述,这块地方在尘暴之后有瘴气缭绕将近半月,那就必然有魔宫参与。”白清城面色凝重地道,“看这断口的颜色与形状,想必是高手所为……看来,早在八月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魔宫的地盘上和他们打过交道了。”
“嗯。”欧阳晓点点头,“只是不知道这人是否活着,倘若活着,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我们这一边的。”
“你怀疑是碧落教与沉月宫?”
“只是猜测罢了。”欧阳晓道,“碧落教与沉月宫中的高手比乾坤盟中要多出不少,且个个嗜杀成性冷血无情,招式简单粗暴却极为致命。只有那样的武者才能以劲气将这厚重的木板切得如此平整。只是,之前并未听说白宫主与兰教主有过离开中原的消息呀,难道是他们手下人来的?”
白清城脑中灵光一闪,道:“你的猜测也许没错,当时魔宫总坛在西域的消息是在民间兴起的,但不少人对这个消息表示怀疑,毕竟任何人都不知道魔宫的所在,光凭一些小势力根本不可能找到它。我爹也曾派遣了不少人查找这消息的源头,但始终一无所获。现在看来,倘若这些事皆是碧落教与沉月宫所为,那就都说得通了。”
欧阳晓点点头,脸色略沉:“是我们落后太多了。”
是乾坤盟落后太多了,或者说碧落教与沉月宫能耐太大,不仅率先找出了魔宫的位置,而且已经在别人的地盘上和人家正面交过手了。
欧阳晓忽然明白为何在贺云山脚下会上演那样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白轻墨与兰箫分明巴不得乾坤盟早早灭了,却在关键时刻现身救了他们所有人。这件事情表面上看似不合常理,然而一旦与现在的猜测联系起来,一切都变得有章可循。白轻墨和兰箫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发善心,而是他们早已知晓西域有多么凶险,知晓前路艰难,他们自然不愿以仅凭自己的力量铺平一切道路。这时候,乾坤盟就变成了不可缺少的垫脚石。只要有乾坤盟先来探路,他们乘机再上,可不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呵,真是一桩坐收渔利的好买卖。
欧阳晓顿时觉得四面八方有不少眼睛正盯着自己率领的这一支小队,有魔宫的,也有碧落教与沉月宫。
白清城虽然气质清绝,却和欧阳晓一样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后者想到的,他自然也都一分不差地想到了。然而,与欧阳晓不一样的是,就在后者正在苦笑着感慨白轻墨与兰箫的聪明之时,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个结果——一个现在可能已经发生的结果。
皎洁清冷的月光下,欧阳晓看见白清城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清城,你怎……啊,难道——?!”
白清城想到的,欧阳晓在看到他脸色的第一时间也想到了。
既然连碧落教与沉月宫都需要一块走在前面的垫脚石,那么这块石头的用处定然十分的明显。这一百二十个人组成的大石头在今日下午已经变成了四块小石头,那么,是不是有其中一块,已经发挥作用了呢?
欧阳晓顿时全身发冷。
“不会是真的罢……”
白清城垂眸苦笑:“但愿罢。”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欧阳晓将手中的那一块木料重新埋入沙土里,似是要埋没方才所猜测的事实。
但是很快,他就会发现,那不祥的预感所昭示的与理性判断你的结局一模一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在这一个晚上,只有三支队伍会合了。
“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们?”一个峨眉派的女弟子嗫嚅地问道。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想将它们带回中原安葬么?”那名女长老似乎是那弟子的师父,教训她的语气严厉而肃穆,“英雄战死在大漠,他们每个人都值得全武林人敬仰,不需立碑铭文,每一个人都被自然埋没在战死的地方,那才是最好的归宿。”
年长的峨眉长老所说的话犹如一块巨石砸在众人的心上,沉重而痛苦,却庄严不容反驳。
半晌,欧阳晓道:“长老说的是。我们既然选择来到这里,这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白清城闭上眼。
沉默而压抑的恐慌在每个人心中蔓延,鼻端仿佛嗅见了浓郁而惨烈的血腥味。一直以来对于魔宫根深蒂固的憎恨与恐惧在黑夜与死亡中无数倍地放大,前路仿佛幻化成一片黑夜中的火海,那血色的莲花犹如地狱烈火舔舐着人心,三角头的毒蛇咝咝地吐着信子,眼睛里迸射出贪婪而毒辣的光。
但是没有人退缩。
易容之后的韩子龙环视四周,将每个人的脸色神情都收入眼底。他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憎恨,看到了恐惧,甚至看到了绝望,但没有一个人露出那个名叫“软弱”的表情。
韩子龙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浓烈的感动与钢铁般的坚硬。
“魔宫屠杀我们的亲人,屠杀我们的伙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只能出战。此仇,不共戴天,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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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渗入沙地的血液凝固成暗红色,在皎洁的月光下闪出冰冷的褐色。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冰冷的沙地上,保持着最后的战斗着的姿势和表情,三十一具尸体,每一个人都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拼死一战,和敌人玉石俱焚。
凌昭云看着眼前的场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原本是跟着白清城那一队人马走的,但在半路上歇息的时候,白轻墨忽然说在风里嗅到了血的味道。虽然几人兵没有听见喊杀声,然而白轻墨对鲜血的敏感度一向让人震惊,他们便跟着她来到了这个地方。于是看见了满地的尸体。
这是一场恶战。
果然被白轻墨言中,柿子要挑软的捏,这一队力量最单薄的人马,成为了魔宫第一个目标。
第一个成功的目标。
然而,弥散在空中的瘴气告诉他们,这些武者并没有让自己死得徒劳,他们用自己的刀锋斩杀了几乎所有袭击他们的黑衣死士,让那些活死人的身体灰飞烟灭。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知道为什么中原武林历经千年而不朽么?”兰箫望着那一具具壮烈而死寂的尸体,目光沉重而深沉,“这就是答案。”
这就是答案。
这就是——我们的气节。
我们的——无坚不摧、不可撼动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