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开口:“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十年之久,不论当时是如何艰难苦闷,到如今也应该淡了。”兰箫看着远处的山水秋景,语气淡然,“你可知道,倘若不是因为你,白家早就不存在了。”
白清城蓦地一颤。
兰箫继续道:“她是惦念着你自小对她的好,纵然恨你当年的软弱,却也依旧将你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否则以她的性子,白家那样待她,还能安安稳稳地走到今天么?而在武林大会上,她也不会破坏规矩对陈鹏飞下手。你的七妹纵然不是原来那个七妹,但依旧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对你好,你知道么?”
白清城身躯僵硬,目光垂落在地上,带着几分颤抖。
兰箫转过身离去,一叹:“你好自为之罢。”
“把客人晾在一边不管,等人走了再自个儿来看风景,委实不礼貌了些。”兰箫走上湖心亭,微微笑着看向那倚在亭边的女子。
白轻墨转过头来,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撩至耳后:“别处都是萧瑟秋景,唯独此处有一些盛夏的生气。”
兰箫道:“倘若你心情好,看哪里的景色都是一样的。”
白轻墨弯了弯唇角,靠着柱子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男子,道:“你晓得我心情不好,却还去找白清城?”
“你的事情我原本便知晓了个大概,此番不过是让他晓得你的心思罢了。”兰箫抚上白轻墨的发间,“顺便了解了一点当年的细节。”
白轻墨看着他:“二哥道我对当年之事无法释怀,其实只是他自己无法释怀。我当年委实恨了一场,却也不至于至今还记恨着。只不过是入了江湖再也身不由己,见惯了血雨腥风尔虞我诈,愈发觉得世人凉薄,于是对白家便愈发瞧不起。我和我娘不是一样的人,我娘活了一辈子,在最好的年华被自己最爱的人逼死,心中定然是有怨的,但她没有报复任何人,而是在彻底绝望的时候选择自己安静地死去。我小时候一直都以为好人是有好报的,但我娘为了一个男人软弱地活了那么多年,对每一个人都好,却死得那样不甘心,我才晓得,所谓的好报,都是要自己争取来的。”
兰箫望着她,不语。
白轻墨继续道:“我娘是纯阴体质,这种体质的人不能练武,除非是《莲心诀》,但这种功法修炼时过于痛苦,是以摧残生命为代价,被碧霄山列为禁法,所以她到死都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生下来便同她一样,不能习武,幼时受尽了欺凌,但在收拾我娘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一册《莲心诀》。我娘去世了没几天,二娘就将我赶出了白家,其实也并不是她一个人要我走,当时我也不愿意再在白家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她那时的行为倒亦是顺了我的意。我离开白家什么东西都没有带,除了那一本《莲心诀》。出去之后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没有东西吃,没有地方住,但好在是夏天,野外还有一些山鸡可以打,晚上睡在树底下也还能勉勉强强过活。那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心里实在是觉得活着没意思,却又不想像娘那样窝囊地死去,就翻开了《莲心诀》。”顿了一顿,“由于没有师傅教,那时候认识的字也不多,自己就看着那人体筋络图,凭着直觉入了门。当时浑身上下痛了三天三夜,明明是夏天,却比在冰天雪地里还要冷,我初初还记得当时痛得在地上打滚,觉得马上就要死掉了,然后整个人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就看见了折阙。”
兰箫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环住她的腰,缓缓将她楼进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垂。
“折阙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她的父母都是杀手,但杀手这行能够得善终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折阙的父母被人杀了,剩下她一个人逃命,就误打误撞遇见了我,看我快要死掉的模样,就顺手救了我一命,后来我们两个就一直在一块儿,白手起家,建了沉月宫。”白轻墨将下巴搁在兰箫的肩膀上,“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兰箫搂着她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当年你娘和白二夫人的矛盾是怎么激化的。”
白轻墨身子一僵,抬起头来轻轻脱出他的怀抱,看了他的眼睛一眼,然后目光微微垂下,落在男子线条美好的下颌与嘴唇上:“嗯……你知道了?”
兰箫看着白轻墨低垂着目光的模样,幽幽一叹,大手握住她的纤腰,吻上她微颤的眼睫:“他们对你做到了什么地步?”
白轻墨抖了抖,手攥住男子的衣襟:“我没让他们得逞。”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没有得逞,然而这样含糊的回答却让他从心底感到一阵发冷。
兰箫更加用力搂紧了怀中的女子,垂下头,唇滑落至她的双唇,清浅地吻着她。
“如今再也没有人敢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可惜脑子不好使
沉月宫将在烟雨楼拍卖原本属于各大门派的重宝的消息大喇喇地传入了每一个江湖人士的耳朵里,虽说是拍卖,其实是认主,要拿到这些东西并非只有出价一种手段,只要最终能拿到,这东西以后就是你的了。
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大势力纷纷拍案而起,这些东西丢了没能被追回来原本就是个十分不体面的事情,现在却被人摆到青楼里去示众,这分明是狠狠地扇了他们一个耳光。尤其是白道几大门派,平日里最是要面子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各自抄了家伙杀向了京城。当然,看热闹的更是不在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利益牵扯的,近段时日沉月宫出尽了风头,在其他人看来,这番举动明显是对乾坤盟的挑衅,虽说从韩子汝被杀之后,双方便早已撕破了脸,此番沉月宫大抵只是意在耍弄一番,但乐子还是不少的。然而考虑到眼下局势紧张,除了魔宫,光是这双方对峙时,稍不注意便会兵戎相见,虽然有乐子却也决计不太平,大多数人尽管十分想去看看白道各大门派的臭脸,但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听消息。
深秋之景,萧瑟苍凉,带着丝丝肃杀的血腥味,散落在江湖的每一个角落,迷离在空气中。
重建的烟雨楼比之去年的更加奢华恢弘,这个风月场所不仅仅是个销金窟,对于五湖四海的恩客们来说,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恰好是一年前的这个时节,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宫重出江湖,在烟雨楼与碧落教主、沉月宫主一战,炸毁了这片繁华之地,也让这烟雨楼的幕后老板为世人所知晓。一年之中,江湖局势变幻莫测,虽然沉月宫与各大门派的关系日渐紧张,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烟雨楼的生意。此番沉月宫主将各大门派丢失的宝贝放到青楼来展览,寻常人是不敢来了,然而江湖人士却是蜂拥而至。
此时的烟雨楼内。
酒坛子环绕着一楼大堂,馥郁的酒香弥漫在花楼之中,满堂宾客坐在堂下,神色各异,有兴奋准备看好戏的,有脸上青黑且挂不住的,还有沉稳作壁上观的,总之……
高台之上,一览无遗。
一层薄薄的帘帐隔绝了最高处的雅间与外界的视线,白轻墨斜靠在软榻上,一身紫纱长裙,扫了一眼二楼各处雅间的动静,再望了一眼隔着两层纱的对面雅间,淡淡地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悠悠然呡了一口,然后“嗒”的一声搁在了茶几上。
“把东西摆出去罢。”
“是。”一个小厮退出雅间。
几乎是立刻,堂下坐着的众人便看到,烟雨楼的姑娘们鱼贯而出,分为两列,每人手中都端着一只木盘,上面各盛着一件物品。
众人开始骚动了。这么多宝贝,都是值钱的东西,旁观者看得眼红,而这些宝贝曾经的主人,则是看得脸色发青。
每一件东西都有序地摆定,端着木盘的美人个个姿色上等,却丝毫撩不起人的兴致。看着这些风尘女子拿着自家的宝物,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不少人已经被憋出了内伤,然而暂时还没有人敢发难。
场内气氛极其阴沉,却听得上方雅间中传出一串女子清丽婉转的嗓音,不可一世的高傲与散漫中夹杂着淡淡的玩味:
“今日各位莅临烟雨楼,真是给足了我沉月宫面子呀。”
这个声音,江湖人听过的次数都不多,但没有一个不记得,这糅合了魅惑与冰冷的嗓音,语气中带着目中无人的绝情与冷傲,独属于那位女子——敢于凭一己之力,硬撼魔宫与乾坤盟的沉月宫主白轻墨。
如此语调,让人心中怒火愈发增长,斗志却在只言片语中被浇灭。美好得令人发自内心地沉沦,却冰冷得让人由内而外地……战栗。
台下众人的脸色各自变了几变。
丝毫不在意别人的反应,白轻墨卧于雅间中,看也不看台下,淡淡地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本宫今日将东西摆出来,也不是专程为了给各位难堪,只不过沉月宫宝物甚多,实在不缺这些东西,前日里听说有几位长老亲自登了影芙门的大门,将单飞少主搅得甚是不安宁,本宫便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能让单少主睡个好觉,也让各位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