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你的意思是,上一届武林大会的时候,韩雨微还不是个不会武功的女儿家,所以会被带上贵宾席?”
白轻墨话中讥讽之意尽显,白岩沉下了神思来。倘若他记得没错,五年之前的那一场武林大会,韩雨微年纪比现在的白轻墨还要小上三两岁,却也已经随着韩临东去了武林大会的现场,今年竟完全没见到她的踪影,这……
见白岩似乎有点儿反应过来,白轻墨继续问道:“你先前知道韩子汝是魔宫天尊的事情么?”
白岩道:“我们根本不知道韩子汝还活着。”
“那就是了。”白轻墨道,“你看武林大会上,韩临东那模样真的像是不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么?韩子汝是临风山庄的第三子,倘若当年是无缘无故失踪,韩临东不可能不动用亲友关系大加寻找,然而他放出来的消息却是韩子汝死于天花。就算是我当年脱离白家,你也没有和别人说白家的七小姐死了,韩临东这么做分明就是心中有鬼,临风山庄和魔宫之间,早在五十年前就有了联系。”
听了这一席话,柳非烟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继续喝着茶,一声不吭。
白岩与白清城却皆是一惊。
临风山庄和魔宫有关系,这话说出去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
但是白轻墨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事情十有□□有些眉目。
白岩算是个老江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你却也别管,我只告诉你,临风山庄绝非善类,就算你白家是武林第一世家,也未必防得住临风山庄的冷箭。”白轻墨冷冷地道,“韩雨微虽然不会武功,但临风山庄的任何决策都要经过她的手,韩子龙不过是个棋子,韩临东将自己的女儿培养得如此能耐,可不是光为了嫁人的。一个从小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既不练武,也没有粗活可做,左手为何会一直藏在黑纱之下?这些问题个个蹊跷,你们竟从来都没有想过?”
白岩被问得犹如神经陡然被击中一般,种种猜测浮现在脑中缓缓幻化成事实。
“你的意思是,五十年前临风山庄衰落之后,就一直与魔宫有联系?”
“我可没说。”白轻墨道,“临风山庄毕竟有百年的底蕴,即便和魔宫有联系也未必与其环环相扣,魔宫有筹码控制临风山庄,但并不会花那么多精力来管束他们。临风山庄自己的发展是他们自己的事,但在关键时刻,魔宫绝对不会浪费这样一个有力的帮手。倘若我的猜测没错,韩子龙不过是个棋子,他根本不知道其中□□,而韩临东和韩雨微对这些事情一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亲身参与了不少事情。”
“比如?”
白轻墨似笑非笑:“白家的情报网能够知道我沉月宫假扮魔宫中人斩杀长空派的人,这些事情还要我全部告诉你么?”
旧事重提,白岩终于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爹当时……”
“罢了。”白轻墨淡淡地一挥手,“横竖与本宫没甚利害关系,我只是好奇,你当时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不正是为了逼我就范么?眼下却来叫我收手,这是什么道理?”
白岩道:“当时爹是希望能够让你们出手,而不要拿中原武林去做挡箭牌,而眼下是为了能保证你的安全,也为了铺平中原武林的未来。”
白轻墨轻笑:“当真是心怀天下的好人呀,事事为了中原武林着想,甚至不怕得罪我沉月宫。”漆黑的眸子里缓缓浸染冰冷的幽光,红唇轻启,“可我不是什么好人。”
白清城颤了一颤。
柳非烟放下茶杯笑了一声。
“对不住,沉月宫不是观世音菩萨,不会普度众生,也没有出淤泥不染的德行,你们对我期望太高了。”白轻墨抬起眼唤道,“折阙。”
折阙走进来:“宫主。”
白轻墨摆摆手:“白家主和二公子乏了,送客。”
“是。”
白岩起身,见到白轻墨落在一边的淡然目光,欲言又止,只好在折阙冰冷的表情下走出了房门。
白清城在出门之前微微停顿脚步,头也不回,叹了一声:“你好自为之罢。”
就在白清城离开之后,轩羽闪进了房间,单膝跪地道:“宫主,临风山庄两名长老来访。”
柳非烟摆了一个十分舒适的姿势,冲着白轻墨挑了挑眉:“怎么办?”
白轻墨一笑,低头看着桌上茶杯中水面微微泛起的涟漪,淡淡道:“杀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年来堕世间
白岩和白清城出沉月宫大门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恰巧碰见一人从偏门里走出来。
双方碰面,皆是一愣。
兰箫看到那二人,信步走过去,微笑道:“二位近来可好?”
白岩见碧落教主也在此处,转过身来,友善地道:“甚好。看来白宫主口中的贵客便是兰教主了。”
兰箫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看向白岩,开门见山地道:“在下大抵猜到了二位此番来访沉月宫所为何事,亦晓得白宫主的反应如何。”顿了一顿,“在下只望二位能宽心,白宫主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白岩沉下一口气,道:“兰教主能这样说自然是好,我对你们二位的关系略有耳闻,还望兰教主能好好劝一劝她啊。”
兰箫淡淡一笑:“白宫主心性坚如磐石,别人说的话未必会对她起作用,即便是我也不行。然而既是白家主亲口所托,箫定当尽力。”
这是……婉拒了。
白岩心中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兰箫的目光又落在了白清城的身上:“在下此番寻来,其实是为了找白二公子一叙,倘若二位没有什么旁的事,可否请二公子移步?”
白清城一怔,眼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挣扎,最终颔首道:“兰教主请。”
兰箫浅笑摆手:“请。”
二人在山丘的一边停下脚步。
深秋,万物凋敝,草木枯黄,却有淡淡的莲香。
白清城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眉目清俊,目光淡淡地投向远处。
满目苍凉之色。
“你想知道什么?”
兰箫闻言微微一笑,走到白清城身侧:“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因为在很久之前,你的大哥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了。那时候,我与你的七妹也仅有一面之缘。”
白清城怔了怔,双眼缓缓蒙上一层苦楚的色彩:“这桩事原本便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直都没有人去关注罢了。”吸了一口气,清俊的男子看着远处群山,喉间干涩,眼眸中浸染出淡淡的回忆,“墨儿的娘岑晚秋是爹的三夫人,虽然不是正室,却是唯一一位真正爱着爹的女子。她嫁给爹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家中是否有亲人,也不会武功,在家里便一直没有什么地位。那是我见过的世间最温柔善良的女子,对身边的任何人都关怀备至,从不与人口角,也不去奢望什么东西。但就是这样的女子,在白家这样的大世家中,才更没有立足之地。”白清城神色忧伤沉痛,“爹对三娘渐渐地冷淡,于是其余几位夫人都开始挤兑她。墨儿从出生开始就受尽了家人的冷眼,她们母女两个在白家几乎是透明人,连普通的家丁奴才都敢欺负她们,但三娘一直都忍气吞声。而墨儿一个女儿家,没有人照拂,却和我一直走得近。待到年纪略大了一些,容貌愈发变得出挑,我那三弟和五弟不成材,心性也是极为恶劣,看墨儿在白家不作数,就在她八岁那一年,趁我不在的时候,差点将她欺负了去。”
兰箫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一紧。
回忆旧事,白清城整个人似乎被淡淡的忧悒所笼罩,语气却平缓无波:“三娘原本是个极其温和的性子,但出了这样的事,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就去找了二娘说理。但我那二娘因为膝下有两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这样一件事情就被她闹得大了起来。我回家后听说了这件事情,就立即去找了爹,要求惩治那两个蠢材,但爹几年都未曾去瞧过她们母女二人,出了事也只当没听到,还将我软禁了起来。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闹出了人命。三娘看着爹的态度,觉得生无可恋,再加上不堪受辱,投湖自尽,而墨儿则被二娘赶出了家门。”白清城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是爹和几位夫人逼死了墨儿的娘亲,让她在那样小的年纪就一个人出去闯荡江湖。没有吃的、穿的,也没有住处,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如何才能活到今天。我知道她一直指望着我能帮她一把,帮她娘一把,但我一直都坐在房间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倘若我当年能够拼了命去帮她,今日也不会成这般局面。”白清城痛苦地闭上双眼,“所十年来,她一直恨着白家,恨着我,纵然爹已经醒悟自己真心所爱,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再弥补什么了。”
男子的话语蕴含着千万钧的重负,那强烈的自责和伤痛几乎要将人整个儿压垮。
兰箫沉沉地注视着那已经完全沉浸入痛苦之中的白衣公子,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神色氤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