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升便请林常安坐下,又吩咐人进去请太太。少顷,便有丫头端了两盏松子泡茶上来,说道:“太太正在梳头,就便来也。请林公子在堂上少坐片刻。”林常安端了一盏泡茶在手,吃了两口,打量了这丫头一番,见她生得眉清目秀,细巧干净,便心中暗赞道:“这傅家倒是很会用人,这丫头生得颇为不俗,傅姑娘身边那个,更是很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品格。”
须臾,只听一阵裙子响,有人打起帘子,陈杏娘盛装而出。笑盈盈的走上来,向着林常安微微欠身,口里说道:“小女贪玩,以致晚归,劳烦公子相送,妾身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只此谢过。”林常安连忙打躬作揖,还礼说道:“舍妹无礼,强留傅姑娘,乃至延误姑娘归家。在下只得亲送姑娘回来,好来登门谢罪。老夫人不责怪已是宽恩,在下却怎敢再受老夫人的礼?”
陈杏娘在家中久等傅月明不归,心中本自焦躁不宁,忽然听闻林家公子亲送女儿回来,正如天上落下一般,又兼喜出望外。她原本的盘算,就是借赏花之机,与林家攀上关系,熟料傅月明还当真不负所望,竟能令林家公子亲送回家。欢喜之下,她慌忙打扮了一番,亲自出来见客。来至堂上一见,这林常安生得甚是清秀文雅,又并无豪门贵胄那纨绔之风,言谈举止皆以礼自持,在己跟前甚是恭敬,当真是欢悦无尽,恨不得立时便将他送进里头,与女儿做配成双,好不让这娇客插翅飞了。
二人攀谈了片刻,便有家人来回禀宴席已备。陈杏娘笑道:“薄祚寒门,无以为敬,特备薄酒一杯,略尽地主之谊,还望公子不要嫌弃。”林常安听她说话咬文嚼字,倒似是个知书识礼的,只是这番举动,却又不免操之过急,着于痕迹,心里暗暗发笑。但好在她此举正投自己心中所愿,便微笑回道:“老夫人赐饭,自当不辞。”陈杏娘闻言大喜,连忙请林常安到花厅上去,又一叠声打发人拿了酒饭去与林家下人吃。
傅月明在后头楼里收得消息,心里焦急不已,连连顿足道:“母亲也是的,这么晚了,还留他吃什么酒?父亲又不在家,若明儿弄出什么闲话来,可怎么好?”桃红将行囊收拾了去,嘴里说道:“太太自有太太的打算,姑娘也就不必管了。姑娘这会子回来,想必还没吃晚饭。灶上有新熬的莲子粥,还有存着的油糖酥饼,我去给姑娘端来?”傅月明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吃东西,只蹙着眉头不言语。小玉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只怕那林公子的意思,就是要弄出些话来呢。好叫满城人都知道,咱们家同他不一般。便是有人心里想同姑娘订亲,也得打消了这段心思。他这是个釜底抽薪之计呢。”
傅月明咬牙斥道:“当真是无耻!”又吩咐道:“快叫个人,到前头去瞧瞧,谁陪着那林公子吃饭呢?”小玉听闻,连忙走到廊上,将院里听用的小厮叫了一个,打发去了。原来傅月明打理了一段时候的家事,手里已颇有几个可用之人。
须臾,那人便转了回来,说道:“是太太在花厅里相陪。”傅月明便说道:“这就是荒唐了,怎么母亲好去陪他吃酒?”说毕,便对小玉耳语了一番。
小玉眉头紧皱,问道:“都这个时候了,怕请不过来。再则,我一个奴婢,怎好去对太太指手画脚?”傅月明说道:“你自管去,他一定来的。去堂上时,只消跟太太如此这般说了,太太必定听的。”小玉想了一番,便点头应了,转身出门而去。
林常安在傅家花厅之上吃酒,因酒席上并无旁人,他便坐了首席。陈杏娘在旁坐陪,不住劝酒夹菜,又笑着问了些闲话。林常安一一作答,陈杏娘听闻他尚不曾订亲,心里更是喜欢,不觉面上就露了出来。林常安冷眼瞧着她这般神态举动,只道此事已经十拿九稳,心里倒也颇为得意。
正当此时,丫头小玉抱着壶,自外头走了进来。陈杏娘见着,便说道:“没传你,进来做什么?”小玉笑道:“姑娘恐林公子一人在这里吃酒甚是寂寞,特请了季先生过来相陪。”说毕,又望着陈杏娘,低声道:“姑娘还说,太太病体未愈,相陪公子吃酒,只怕多有不便,还请太太回屋歇息。”陈杏娘早先是欢喜过度,以致得意忘形,却倒并非十足糊涂。今番被小玉拿话点醒,登时羞臊满脸,连忙起身,向林常安说了一句,就往后头去了。
陈杏娘方才出去,一人便走进门来,望着林常安笑道:“林公子,吃的好自在酒。”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月明就算跟林常安成了亲,也绝对不会幸福的……
门当户对什么的……
☆、第七十九章 祸起萧墙
林常安眼望来人,也不动身,坐在位上,微笑道:“这早晚,季先生忽然走来人家家中,所为何事?她家中见无男子,天又晚了,先生这时候过来,只怕多有不便罢?”季秋阳走上前来,也不需人相让,自己就在一旁椅上坐了,望着他浅笑道:“公子既然知晓这段道理,怎么还大喇喇的坐在人家里吃酒呢?还叫你府里下人,把林府的两盏灯笼搁在人家门前,生恐这左邻右舍不知也怎的?”林常安见被他识破机关,不觉微赧,好在他是皮脸惯了的,便当面说道:“我送傅姑娘回来,傅家太太爱惜赐饭,我自当领受。倒是先生,不因不由走了过来,却算什么?”
季秋阳微笑道:“却才那丫头说的,公子竟是没听见么?是傅家大姑娘,怕你一人在这里吃酒寂寞,特特请我过来相陪的。”说毕,又压低了话音道:“你这样登门入室,丝毫不顾忌她的名节?我知你心里作何想法,然而你如此行事,令尊令堂可知道么?他们可答允了?若是你糟蹋了她的名声,却不能娶她过门,她心中岂不恨你?反倒弄巧成拙。你既还肯认我是先生,我却不曾教过你这样不合礼法的事情。”林常安听他言及利弊,心中倒也懊恼,面上却不肯相让,就说道:“我在这儿固然不合礼法,然而先生漏夜前来,只怕也不合规矩罢?为着傅姑娘的名声着想,咱们还是一道去了罢?”季秋阳笑道:“林公子这等通情达理,自然是好了。我本是为公子而来,公子既要走,那我便同公子一道去罢。”
林常安见他拿话挤兑了自己,也不好再强留,只得起来吩咐家人拿了衣裳,又叫小玉进去与陈杏娘做辞。
陈杏娘在里间听得消息,心里好不埋怨,然而看事已如此,倒不好强留的,只得亲自出来相送,向林常安说道:“招待不周,还望公子不要见怪。也多谢林小姐请我家姑娘赏花,得空时也常来赏光走走。倘或令府上嫌弃,我就不敢说话了。”她嘴里说着话,两眼只盯着林常安,瞧也不瞧季秋阳一眼。
林常安笑着虚应了几句,便戴了冠,同季秋阳一道出去。陈杏娘因天晚了,不好出去,只送到二门上就回去了。
二人走至垂花门外,丫头小玉忽然追了出来,望着他们呼道:“先生且慢走。”二人听闻,立时停住。林常安见是傅月明的贴身丫鬟,只道是来寻自己的,得意非常,忙开口笑问道:“可是你家姑娘同我有话说?”小玉走上前来,却不睬他,只望着季秋阳说道:“姑娘有句话要我捎与先生,请先生明儿一早过来,姑娘有话要说。”季秋阳微微一笑,说道:“我记下了,回去上覆你家姑娘,今儿劳累了,叫她早些歇下。”小玉听了,一笑就去了。
林常安眼看这般情形,心里便已知晓这二人过从甚密,很有些不清不楚,心中生妒。见小玉已走远,左近又并没什么人,便望着季秋阳说道:“先生当真好手段,来与人做西宾,竟还勾搭上了自己的女学生。昔日在我家时,我还当先生是个至诚君子呢。”季秋阳浅笑道:“那日咱们便说好了,凭她花落谁家,咱们只各凭本事。林公子唆使令妹邀她去赏桂,我可有拦在里头?”林常安轻哼了一声,径自向外去了。走到门前,却见两个家人在大门上候着,那灯笼却已熄了。便问道:“怎么把灯笼给灭了?”家人回道:“方才傅家有人出来说话,说是大姑娘的言语,叫把灯笼给熄了。”林常安听了,不置可否,只呼喝着叫小厮牵马过来,骑上走了。
待行出一射之地,他忽然想到:别是他们借故将我支开,又去私会了。便叫过一个机灵下人,耳语了几句。那人点头去了,半日方回,说道:“公子才出来,先生也跟着出门了,现已回至后街上的寓所,小的亲眼瞧见的。”林常安听了,方才安心回府不提。
傅月明在屋内打听得林常安已去,正自庆幸计谋奏效,上房里冬梅便过来请,说太太相招。
傅月明倒也料到母亲必有话说,便整了整衣裳,带了桃红往上房去了。
走至上房,只见陈杏娘已然摘了冠,盘膝坐在炕上,那新买来的小丫头宝珠手里捧着一只盖碗茶盅立在一边。傅月明走上前来,笑道:“母亲这会儿召唤女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说?”陈杏娘见她过来,便叫冬梅放了一张凳子在炕边,令她坐下说话。
傅月明依言坐了,陈杏娘便絮絮叨叨问起她今日出城赏花的经过缘由,并这林公子怎生同她相识,又为何送她回来等语。傅月明见母亲喜气盈腮,笑堆满面的情态,便知母亲那趋炎附势的老病发了,当下只拣了几处不要紧的略微说了说,又道:“女儿自到了林家的绣坊,便只同林家小姐在一处。落后,她留我说话,郑三娘子等不得先走了。我没法回来,于是林姑娘便让她哥哥送我回来了。这也是情理之内,倒没什么稀奇。”陈杏娘只是不信,说道:“若是如此,他们家随意打发个仆人送就是了,何必定要林公子来送?可见他是有些意思的。却才我问他,他家中还并没与他定下亲事,听他口里的话,也很是活动。”说着,她喜孜孜道:“月儿,没想到你的缘分竟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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