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听了,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倒是苦了你。”宝珠却嘻嘻一笑,说道:“姑娘不必这样说,自我来了这儿,每日都能吃上饱饭,太太又不朝打暮骂的,可比在家时日子好过多了。”傅月明听她这样说来,心里微微一动,又问了几句,方知这宝珠家中甚穷,每日里的事情,没人能替手,便只好使唤自己女儿。这宝珠的母亲又是个急躁的脾气,一言不对,便打骂齐行,宝珠自小到大没少吃过苦头。说是亲母女,那样子倒比后养的还更糟些。故而,宝珠来了傅家,倒并不十分怀恋母亲。
傅月明见她甚小,说话神态之间尽是一团孩子气,眼看已走到花园角门上,心里想了一回,便向她笑道:“我那里有才做下的花糕,是拿上好的洋糖做的,香甜得很,宝珠可要尝尝么?”这宝珠还是个孩子脾气,又是自幼苦惯了,没见过什么世面,听闻有好吃的东西,自是欣然前往。
傅月明便领着她回了爱月楼,小玉与桃红接着,她叫桃红领了宝珠到抱厦里坐,拿午间做下的桂花糕与她吃。又借口梳洗,将小玉叫至里屋,密密的嘱咐了一番。小玉自明其意,走去伴着宝珠吃点心说话。她二人年纪相仿,倒能说上话。宝珠听得小玉的经历与己相似,更觉投缘,无话不谈。
待吃过了花糕,傅月明脱了外衣摘了头,出来同宝珠又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去了。
桃红见外人离去,便到廊下烧水预备伺候傅月明洗漱。傅月明便同小玉在抱厦内说话。
傅月明问道:“你可问出来了么?”小玉皱眉道:“这孩子太小,凡事都不留心的,倒没听到几句要紧的话。不过,我还是打听了到了一点子事情。上房里的冬梅,前几日在太太素日里念经的那个小屋里哭了半日,出来时宝珠见她两眼红红的,问了她两句,她却不肯说。”傅月明便沉吟道:“冬梅?素日里看她倒是个老实人,该不会有那些个歪邪的心思才对。”小玉说道:“便是因她素来老实,太太方肯听她的言语。”傅月明听毕,点了点头,就默然不语。
桃红进来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安置罢。睡得晚了,明儿再晏起,太太又要说话了。”
傅月明问了问时辰,才知已是起更时分,便叫桃红小玉伺候着睡下了。
躺到床上,一时却又睡不着,她便向着帐子外头问道:“你说,现下我要去查,找谁好呢?咱们的家下人,没有老爷太太的言语,自来是不能随意出门的。我要直直打发他们去,未免打草惊蛇。原本托先生去是极好,然而现下却是多有不便了。”今夜该是小玉值夜,她在傅月明床前脚踏上睡,听闻姑娘问,便开口低声答道:“我以为,不如姑娘去问问林公子?”傅月明听闻,心中微有不悦,却知小玉聪颖,自有主意,便说道:“你倒说说看。”
小玉说道:“姑娘想,林公子家大势大,要查什么不行?太太又喜欢他,姑娘现下说要见他,太太必定不会阻拦。”傅月明想了一回,慢慢说道:“但我欲查之事与先生颇多牵扯,倒恐让他得了消息,反而得了先机。”小玉一笑,翻了个身,笑道:“姑娘虑的也是,然而我以为,这倒是好事。”傅月明奇道:“好事?”随即一思,便笑道:“的确是好事,借林常安的手,先斗倒了唐睿。而这林常安的婚事,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林家贵胄世家,他又是嫡亲长孙,家中长辈必定看重妻室出身,怎么挑也挑不到我头上来。这看似是一步险棋,实则是有惊无险呢。”说毕,心里微微一动,便向小玉低低问道:“小玉,你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心思就转的这样快呢?”
小玉闻声默然,良久方才轻声道:“天太晚了,姑娘睡罢。”傅月明见她不肯说,也不好相强,恰逢睡魔来袭,便自沉沉睡去。
小玉躺着脚踏上,双手拢在胸前,低声祝祷道:“求老天保佑姑娘,永远不要有用到这份心思的时候。”
隔日清晨,因着夜间睡得迟,傅月明到底是起晚了。小玉到灶上拿了饭回来,她才起来梳头。
正吃饭时,桃红忽然匆匆忙忙地打外头进来。傅月明见她神色张皇,便问何事。桃红说道:“不得了,薇仙姑娘上吊了!”傅月明听了这消息,心里微惊,将手中的筷子搁下,沉声问道:“这信儿准么?什么时候的事?”桃红说道:“是去给二姑娘送饭的云珠嫂子说的。她说今儿一早上去给姑娘送饭,开了门锁进去,却见二姑娘吊在梁上,吓得跌了个趔趄,才慌忙叫人。”傅月明听了,也不再吃饭,匆忙叫小玉拿衣裳来穿,就往外头去。
桃红忙问道:“姑娘哪里去?”傅月明一面快步向外走,一面说道:“二姑娘没了,也是一件大事,我自然要去瞧瞧。”桃红追出门来,说道:“姑娘,二姑娘并没死。”傅月明听闻,方才住了脚步,回身嗔道:“如何不说个清楚!”桃红答道:“云珠嫂子进去时,二姑娘还没断气儿呢,在梁上吊着,手舞足蹈的。云珠嫂子见了,连忙喊人把她从梁上救了下来。只是拖得时候略久了些,二姑娘已然晕厥了。大伙不敢乱动,只将姑娘放在床铺上,就请太太去了。这时候,太太也该过去了。”
傅月明听过,便迳往柴房而去。
才走至柴房跟前,果然见这里乌压压的挤着好些人,陈杏娘的丫头冬梅、宝珠都在其内。众人见傅月明到来,慌忙让路,便有人说道:“大姑娘来了。”
傅月明迈步进门,只见这屋内四处堆积柴薪,简陋无比,唯独东墙底下,铺着两个床铺,想来是傅薇仙与田姨娘被陈杏娘关在此处,临时铺设的。傅薇仙躺于其上,满面苍白,双眸紧闭,倒似是昏厥的模样。她身子消瘦,身上穿着一袭粗布衣裙,与她往日那鲜亮打扮相去甚远。看起来,这拘禁的日子是着实的不大好过。
陈杏娘正在床畔立着,田姨娘则哭倒在傅薇仙身上,声声只要女儿的性命。
傅月明眉头微皱,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姨娘罢了,这样哭天抢地也哭不回薇仙妹妹的命。”田姨娘听闻,登时止住哭声,转头扑向傅月明,双手直插向她脖颈,目呲欲裂道:“我女儿若死了,我便要你这小贱人的性命来抵!若不是你苦苦相逼,薇仙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傅月明并未躲闪,被她抓了个正着。田姨娘卡住她的喉咙,登时便要掐死了她。陈杏娘见状,情急之下也合身扑上,一面撦拽,一面大声呵斥。小玉也夹在里头,想要拽开田姨娘。这田姨娘却气冲上头,手上力道奇大,硬是将陈杏娘与小玉甩开。陈杏娘眼见扯不动她,连忙向外头道:“还不快进来帮忙!”
这一众家人,眼见姨娘掐住了大姑娘的脖子,早被吓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被太太呵斥,方才如梦初醒,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上去,七手八脚的将田姨娘扯开。
傅月明得脱困境,扶着墙壁,猛烈咳嗽,两眼泛红,登时就流下泪来。
陈杏娘连忙上前照看,眼见女儿雪腻的脖颈上被掐出十道红红的指痕,又急又气,恨恼交加,向着田姨娘斥道:“薇仙自个儿要上吊,关月明什么事儿?你却这般胡来!别说月明同这事儿没相干,就是她亲手勒死了傅薇仙,也不算回事儿!”
☆、第八十二章 苦肉计
田姨娘被一众仆妇制住,仍是向着傅月明怒目而视,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众家人仆妇听她骂的实在不堪,便有人拿了块手巾塞进她口中。
傅月明扶着墙壁,咳了半日,方才渐渐回转过来,有人端了热茶来,与她润了喉。她吃了两口,方才向陈杏娘说道:“女儿一时嘴快,倒惹出这桩事端来。田姨娘也是心疼妹妹的缘故,母亲不要责怪于她。”陈杏娘心里深恶田姨娘,又疼惜女儿,不禁说道:“你还替她说话呢?她要掐死你呢!快叫娘瞧瞧,有没有怎么样?伤着喉咙没有?”傅月明摇了摇头,低低问道:“好端端的,薇仙妹妹怎么会忽然上吊?”陈杏娘皱眉道:“我也不知,一早起来就听底下闹哄哄的来报,我就赶来瞧了。还不及问话。”
傅月明又问道:“父亲就要回来了,这事儿须得仔细料理呢。母亲可打发人请仵作去了?”陈杏娘反问道:“请仵作干什么?”傅月明微微一怔,陈杏娘又说道:“薇仙又没死,只是一时闭了气而已,我已叫人请大夫去了,就来也。”
傅月明闻说,抬眼扫了田姨娘一眼,却见她面上已然退了方才的盛怒神色,却带了一丝仓惶,不觉冷冷一笑。心里念头微转,便向陈杏娘说道:“母亲,薇仙纵然有错,到底也是咱们家的二姑娘,她如今这幅模样,让外人瞧见,咱们面上不好看。”
陈杏娘微顿了顿,便向外头吩咐道:“来两个人,取张春凳过来,把二姑娘送回房去。”又叫素日里服侍傅薇仙的丫头兰芝与她换衣裳,便令来升媳妇将众人都撵散了。她便带着傅月明往宁馨堂去。傅月明临走时想了想,另吩咐两个媳妇将她捆了,关在柴房里,留芸香看管。待都妥当了,她方才离去。
行至宁馨堂,众媳妇七手八脚将傅薇仙送进里屋,她的丫头兰芝进去与她换衣裳。陈杏娘便同傅月明在外堂上坐了,传了素日里与她母女送饭的莲香过来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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