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身体才逐渐恢复气力,下腹也没有了不适之感,她才渐渐放松下来,可一只手却总是无意识的护着肚子。
这个房间里很久都没有人进来,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就这样缩在墙角里,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抱着双腿,头埋在膝盖上,长长的头发流泻下来将整个身体都遮住了,闭着眼睛默默坐在那里。
平常时候,卫七郎都会一日三餐让她按时吃饭,并且看着她吃完才算放心,吃完饭还有一些对身体和孩儿无害的补品,卫七郎也会看着她吃下去,为的就是她的身体若以后孩子越来越大,会承受不住有未知的危险,未雨绸缪。
每天晚上,她害喜很严重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睡不着觉,卫七郎都会紧紧抱着她,一晚上陪着她,虽然无言,却最是温暖人心。
这些细枝末节,平日里是甜蜜的生活场景,但此刻全部涌入脑海,清晰地却让董如崩溃。
又是良久,肚子传来咕咕轻叫,她身子一动,抬起头来,顿时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苍白小脸来。
头发被泪水打湿,有很多黏在脸上,有一缕遮住了眼睛,她也不去拨开,就这样像个游魂一般,用一只眼睛茫然四顾,却又很是惊惧无比的看着这个地方。
待看到门扉时,她心中一动,一直快速跳动,紧张恐惧的心此刻跳得更快,现在没人,正是逃跑的好时机,但她从没碰到过这种事情,浑身因害怕都抖得像筛糖一样,站着都不大利索,更别说逃跑了。
而且,她现在饿得没力气,又是吓得一身虚汗,早已虚弱不堪,又被带到哪里,她都不知道,想要逃跑无异于痴人说梦。
心底的热切渐渐冷却,到最后又是一片绝望,无时无刻,她强烈的想念卫七郎,只希望他就像那神兵一样,从天而降救自己出这可怕的牢笼。
此时,外面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正往这边来,董如身子本能的一抖,身体蜷缩的更紧,一只手也紧紧护着肚子,只有眼睛,既惊且惧却没有退缩,而是盯着门的方向。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身体高大,身穿一身黑衣的凶脸汉子,他手上端着一碗米粥,眼神凶戾,却是四平八稳地朝着董如走过来。
苗于飞神色漠然,大踏步走上前就要伸手拉过她,可董如见他却像是见到可怕的猛兽一般,身子往后直退,一双眼睛也紧紧盯着他,可后面就是墙壁,退无可退,前面又有人挡着跑不掉,她只能僵着身子,强迫自己面对这人不会害怕。
苗于飞手一顿,一双眼睛盯着她莫名看了半响,伸了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
那双眼睛直到此刻都是水灵灵的清明透亮,澄澈乌黑,那里面闪着害怕和紧张,还有浓重的警惕。
苗于飞看着却是感到不可思议,早在他劫持这女子的时候,就发现她看似柔弱,实际上却很是倔强。
在当时被擒住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一丝冷静的头脑,思考他的身份,这份定力已经让他感到吃惊了,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女子,但还从来没有在一个乡下女子身上有过这样不可思议的感受。
将手上的粥碗放到床沿上,然后出门。可在将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望着董如,神色漠然,说道:“你家郎君只怕此刻正往这里赶来,若是不想死,见不到他,就赶快吃了它。”说罢,再不看她,转身出去。
苗于飞一走,董如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瘫软下来,四肢颤抖着要靠着墙壁才能不倒下去。
她想起被这个人擒住,差点被捂死的时候,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听声音丝毫没有感情,现在跟她说话,也是这样,漠然冰冷。
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面对此人要心志坚定,可是只有在没人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有多么害怕,多么胆战心惊,孤身一人处身于这“狼窝”,如果相公不来救自己,她便真的要绝望了。
而此刻听他说起自己相公,不管真不真实,却让董如莫名的感到一安,就连精神也慢慢平静下来,但要她喝那碗米粥,却是不可能的。
她将自己紧紧抱起来,团成一个小团,缩在墙角,头埋在颈项间,低声呢喃:“七郎,我一定等你来救我,你一定会来的……”
此时的董家,早已哭声一片,董家二老一早起床,却没看见董如出来,去寻的时候便发现房梁破了一个大洞,董母一下子就吓得将要晕过去。二老还以为董如被土匪劫持了去,慌忙去报了官。
刘县城知道后,一面命人假装四处搜寻救援,一面安抚董家二老。
可距离董如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刘县城还没有将人找到,二老心底的绝望之色慢慢扩大,再加上镇子里的百姓都已知晓,此时正围着董家议论纷纷,都说都到这个时辰了,董如还没被救回来,想是就算没死也被糟蹋了,名声不保。
☆、第三十二章:相知
而刘县城却早在昨天夜里,那两个官兵死后不出一个时辰,他便收到消息,当即神色大变,不敢怠慢,连夜飞鸽传书飞往邺城,此时,想来卫七郎已经收到消息,正往江林镇这边赶回来。
苗于飞再次进来的时候,见董如还是他临走时候的原来模样,米粥早已冰凉,动都没动过。
他神色没多大变化,见董如不吃也是漠然相看。
站在床边看着她半响,突然说道:“想不到小小乡下还有你这等不同寻常的女子,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没吓晕过去,硬撑着。”
董如没说话,只是身体紧绷,防备着他。
苗于飞也不着脑,神色不变,但眼里的凶戾之气突然淡化了许多,看着她身子一动,突然坐到了床边上,吓得董如身子一缩,还以为他要干什么,猛然抬起头来,神情竟然不惧生死的看着他,大有他敢对她不轨,她就咬舌自尽的气势。
苗于飞感受到女子的变化,心底一惊,对这弱女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虽然怕他,但不畏生死。
神情放松,端起床边上的粥碗,说道:“想不到还是个烈性子。不过……”他说着,胳膊抬起,突然发力,电光火石间就将董如拉到了自己跟前,同时钳住她的头,撬开嘴巴,将米粥强行灌了进去,说道:“要吃饱了肚子你才能对我有用。”
冰凉的米粥下肚,呛得董如脸色涨红,猛然咳嗽起来,苗于飞就这样看着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不过米粥下肚,虽然冰凉,却缓解了董如饥饿难耐的胃部,浑身也有了一丝力气。
苗于飞放开她,董如赶快远离他,不过也是抬起头看着他,喘息了半晌方将咳嗽压下,问他:“你抓我来要干什么?”
苗于飞有些惊讶,挑高浓眉,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与我有何相干?我不认识你,你就是个土匪!”董如摇头,瞪着他说道。
她被不明不白地抓到这里,从小到大都是安安稳稳,从没有惹到过什么人,除了土匪,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苗于飞听了却是神情一愣,接着面庞浮上淡淡自嘲苦涩,说道:“对,我就是土匪,抓你过来是要你相公来救你交赎金的,不然就杀了你撕票。”
“我相公会来救我的,就算他不来,我也不会让你得逞!”董如一手护着肚子,一手紧紧护着衣领,咬咬牙说道。
董如说着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脸色也不再是先前那样陷入深深的绝望,而是一派坦然安详。她早已打定主意,若是相公救自己不及,那她是不会苟活于世的。清白受辱,唯有一死可表,只愿来世再和卫七郎续夫妻之缘。
只是她这举动看在苗于飞眼里却是跟弱者螳臂当车没什么区别,他想干什么董如一个弱女子是绝然阻挡不了的。
当下冷漠一笑,说道:“我对你没兴趣,我只对钱有兴趣。”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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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过去了,董如还是没有消息,董父蹲在门槛上不说话,只将自己埋在阴影里,董母却是眼泪没停过,只一个劲不住地向着家门口张望,期盼着能有奇迹出现,自己女儿能完好无损地回来,董云依偎在母亲旁边也是这样张望着。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一阵喧哗,二老俱是惊喜地站起身来向着门口望去,只见是女婿卫七郎身形晃动,在外面人们异样的眼神中,大步跨进了家门。
他眼神此刻泛着暗沉,隐隐的,那深处还有不为人知的血红凶狠之气,一张脸阴沉下来,进了门看到董家二老还有董云都安全健在,心底稍稍放心。
也没说话,直接去了他和董如住的西屋,径直走到里屋床跟前,蹲下身将厚厚的幔帐掀开,露出了底下的床壁,伸手随即一拍,床壁顿时被他拍得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一个暗格。
暗格露出的时候,他脸色有些稍微的迟疑,嘴唇紧抿,但想到董如,他眼底凶戾之气更重,微闭了闭眼,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随即毫不迟疑地伸手进去,拿出了一张弓出来。
此弓通体黑色曲柳木制造,箭篓里插满了同样颜色的箭羽,无论外形还是线条,都透出一股霸道张狂的气势,两端各绑有一条红穗,弓弦紧绷有力,弹性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