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仙也退后两步,用烟青色的宽袖遮住脸,撑着下垂的眼皮往小狐狸那边兴奋地观望。
白寒露白他一眼,“你这又是干吗?”
“我怕血。”竹仙正色道。
“……”
看着面前美丽的麒麟神抬起双手,游儿下意识地闭上眼,有点后悔自己在上神面前这样放肆,铁定要挨打了。突然,一阵香风袭来,脸颊却贴上了无比柔软有弹性的物体。月姬把小狐狸的小脑袋按在胸口,满眼母性泛滥,“游儿,跟姑姑去雪山住好不好?”
等着看热闹的竹仙下巴掉在了地上,无法无天的小狐狸已经晕过去了。
即使游儿神志不清,白寒露也无法将他交给竹仙照顾,更不要提想拐跑他的麒麟月姬。算了算杜蘅去无垠地狱的日子,他不敢耽搁,直接把游儿背在竹篓里带去了无垠地狱。小狐狸修行太浅,进了地狱昏睡得更沉,连白寒露召唤出彼岸花灵,打开曼陀地狱的大门吃进幽冥之火这样大的阵仗都没能醒过来。
拂姬发狂时布下的幽冥火海足以吞下整个梅坞,而那巨大的火焰几乎已经燃烧尽了她本就没剩多少的法力。拂姬醒来时,乐生和白寒露都坐在她身边,庞大犹如不可撼动的山。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捂住脸懊悔地嘟囔:“又变小了一点啊。”
乐生满心的难过,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魔婴草,能生食人肉白骨,可前提是,以消耗真身本元去修补。消耗得太多,维持不住正常的人形,也只能是拂姬现在这种模样。白寒露终于明白,心高气傲的拂姬为何会与凡人做交易,以童男的血肉滋补她的真身才能恢复原样。
“一介魔神被谁伤成这个样子?”白寒露皱眉。
拂姬一纵身坐在毛笔架上,骄傲地抱着肩,冷哼,“这世上能伤得了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反而是你们一个地灵,一只麒麟兽,一个封魂师,跑到这无垠地狱里还真是好大的狗胆。”话虽说着嚣张,可嗜杀成性的人身上有血腥气,眼中带戾,只是这位拂姬大人清清亮亮一双眼,倒是看起来有佛根的。
“这一趟我是代麒麟族的月姬小姐走的。”白寒露眼底几分笑意荡漾,“现在看来,这一趟倒是多余了。”
拂姬颇不屑,揉了揉鼻子,笑道:“孔雀族的明姬,麒麟族的月姬,是西方佛祖以‘明月’二字取的名,天上地下谁人不知这等尊贵。可她尊贵与我何干,况且是那只麒麟兽私闯我的属地,逃过我的幽冥之火已是命大,可不保证她能好端端地回去。”
白寒露摩挲着手中的骨笛,颔首道:“大人说得极是,已定下了契约,实在没有把吃进去的肥肉再吐出来的道理。我好歹也是个生意人,自然也懂得做生意就没有吃亏的道理。星宿之魂虽大补,却要炼化成丹,而炼化星宿不同于炼魔,只能用三昧真火。大人无法炼化将离,留在这里也只能当奴仆使,倒不如跟我做笔交易。”
拂姬微微眯着眼看着这白衣青霜般的封魂师,都说狼族暴戾,可这头雪狼妖却是个有血肉的,让她没由来的有了好感。那个小将离的灵魄之所以在身死后没有归天,而是下了这无垠地狱的原因,她是比谁都清楚的。
只因为她爱错了一个人。
明明是天上的星宿,她犯什么傻?不要白不要,大补啊!拂姬最开始是这样想的。
“这笔交易我跟你做。”杜蘅站在屋门口,扶着门边,脸色苍白虚弱却还是那样习惯性地抬高下巴,“我的麒麟角如何?”
拂姬看了他一眼,又把脸转过去,慢悠悠地道:“你们俩的生意,我都不做。将离她,不是货物,所以我不会卖掉她。”
杜蘅急道:“那你怎样才肯放过她?”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杜蘅愣住了,脑中千头万绪只有一个答案,“为了救她。”
拂姬嗤笑,“那你救不了她。” 那比枣子大不了多少的美人从笔架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已经懒得搭理他,随口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强制要扣下她为奴为婢的意思,我这梅坞别的没有,奴仆倒是不缺。只要她愿意跟你走,她就可以走。我没时间跟你这种白痴耗下去,还不如去逗逗那个好玩儿的地灵。”
不等杜蘅再说什么,她已经跳到乐生化成的云雀背上,从窗边冲进远处山巅那若隐若现的薄雾里。
第九章
【第八节】
【恨重逢,将离身旁已有良人】
梅坞是群山环绕的一块盆地,拂姬住在云雾缭绕的山巅,那巴掌大的地方只容下一座不大的双层木屋,外面种了五棵梅树。拂姬爱梅花成痴,外袍上绣的傲雪寒梅,屋里挂的踏雪寻梅图,连同这块属地的名字都与梅花有关。
乐生作为管事的除打点拂姬的吃喝用度之外,还要管梅坞里的二十几个奴仆。那些奴仆除了打扫不小心从沙海里跑进来的食腐灵之外,过得那叫一个悠闲自在。两个人凑在一起就对弈,三个人凑在一起对诗,四个人凑在一起便打色子,哪里有为奴的样子,倒像是一朝飞升位列仙班了。
而将离从不与其他人凑在一处,她住的地方在山里的最深处的瀑布下。杜蘅去见她的一路,心里盘算着她身为星宿在人间还有三道轮回,他大不了守她三世后平安带回天界,她在星宿宫供职,他在极北麒麟谷,同在一处地界可以多走动。这么想着,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那张总习惯堆满凉薄傲气的脸上多了几次红晕,眼眸里荡漾着溶溶的月色。
“杜蘅……”轻轻的羽毛落地般温柔的呼唤。
杜蘅只觉得心脏处“扑通”的一声,他顿时愣住,是将离啊,是将离的声音啊。还未见乐生说的草屋和瀑布,只隐约能听见水花飞溅在一处如同千军万马过境般的水浪声,还有自己的心脏如同那喧嚣的鼓点,已经要将耳膜震碎了般。
他本已经忘记了,人总是习惯性地忘记那些让自己太痛苦的事。几个月前,将离绝望地紧紧地抱住那副白骨死去,他内心那种类似窒息的疼痛,到底算什么呢?
现在这明明是喜悦的却又心脏疼痛到想要落泪的感觉,又算是什么呢?
“杜蘅,杜蘅……”将离的嗓子软得如一把能捏出水的云朵,她说,“这树的果子还没熟,不能吃哦。”
杜蘅顺着她的声音找过去,在溪流乱石边长着一棵结满了果子的山楂树。那树长得极高极壮,成了精似的,随风瑟瑟作响。高高的树杈上,一个青年男子穿简单的青色衫子,赤裸着胸露着长腿,散着的黑发长及小腿,赤子般天真无邪地低头朝将离笑。
那张脸看得杜蘅一震,五官样貌像是他的模子刻出来的。那个“杜蘅”笑着将手里捧的山楂果子扔下去,将离仰着头接了个满怀,不解地抬头怔怔看着他。
“都给你……”他说。
将离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把果子拢在怀里,低头懵然笑了,“又不能吃的啊。”眼角眉梢一瞬间春回大地繁花盛放。风吹散她的发拂开她的裙角,那人温柔地俯视她,美得像个一碰就碎的梦境。
杜蘅下意识地躲进身边大槐树的阴影里,一直等到那人从树上跳下来与将离说笑着走了,他才慢慢地走出来。他的内心里涌起惊涛骇浪,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西贝货是什么东西变的?
“哈哈,乐生,你看到了没有,他刚才那个惊讶的表情,够本魔神当乐子消遣几年啦。”
身侧槐树的树枝上,拂姬坐在云雀的背上抚手大笑,“好极好极,现在你可知道了,她现在想要什么便有了什么。在这梅坞她虽是奴仆没错,可不必给人卑躬屈膝,也不用看天帝那乌龟王八蛋的脸色,更不用喜欢一个人还被那人废了手。要是你,你走不走?”
杜蘅只觉得有根刺往心肉里钻得生疼,那些做过的事他很后悔。可后悔了又能如何,做了就是做了,好在将离还在,他还可补偿给她。
他拙劣地反驳,“那个人虽然像我,但并不是我!”
“那人当然不是你,你哪有他好?”拂姬那不屑藏也藏不住,又颇得意地翘起大拇指,“不过啊,那个说是你也没错。毕竟那副白骨架子是我让乐生特意跑了趟凡间,从雁丘都城里的皇陵里拿出来的,给他生了血肉送给将离,省得那孩子整天抱着膝坐在门口瞪了俩绿森森的眼珠子,怪可怜的。不过啊,说来也怪,不过是一具肉壳子竟然在将离的呼唤下有了自己混沌初醒的意识。他的命是将离给的,他是懂得对将离好的杜蘅,而不是给她一刀的杜蘅。将离笑得那样纯真快乐的样子,也属于他才公平。”
拂姬看着那张困惑的美丽的脸,毫不留情地击垮他脸上那强撑着的漠然,她说:“那个杜蘅不是你,但你,已经不能取代他了。”
是啊,那样的笑,将离原来也是会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其实本也没几年的事情,将离十一二岁的年纪。他以为她看不见自己,就睡在她的床侧。那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姑娘怎么那样喜欢自言自语,边说边笑无比热闹,就像凡人说的得了疯病一样。可他却很喜欢听。那时的将离守着他,是既满足又快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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