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葵看着杯子里蒸蒸的热气,笑容雾里探花:“娘娘的吩咐,妾身一定尽力而为。”
谢淑妃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抬起头来,精光四射的大眼眸里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意,“宁采女去找过你,她生病了,病得不轻,既然她希望你救她,本宫希望你就如她所愿,给她开点药,让她及早摆脱这种
痛苦。”
心里咯噔了一下,慕千葵捏紧沁出冷汗的掌心,一脸茫然的看着谢淑妃美丽的脸庞,傻兮兮的回道:“原来淑妃娘娘也知道这件事了,不瞒娘娘,她的确来找过我,不过她中毒的迹象十分奇怪,我是束手无策的,而且她说她中毒和贾昭仪有关,恐怕只有贾昭仪才能救她。”
既然瞒不了,她索性老老实实全招了,给谢淑妃留下一个忠心耿耿的印象。
即使听到贾昭仪三个字,谢淑妃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情绪,反而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还指望贾昭仪?呵呵,贾昭仪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呢!”
慕千葵浑身一震,惊愕地抬起脑袋。
“你不必惊恐,只要你替本宫好好办事,自然不会亏待你。”
慕千葵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都怪夏侯曦那个阴险小人,让她接近谢淑妃,这下子她是跳进泥坑想出都出不来了!
垂着脑袋,她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妾身愚笨,还请淑妃娘娘明示,既然宁采女已经中毒了,还需要再多此一举吗?”
“没错,”谢淑妃勾起嘴角,手中的尖针就像刺在人的心口上,“不过我就是想让你多此一举,怎么样,你做还是不做?”
谢淑妃这副恶毒的口吻,显然就是想拉她下水!
背后恐怕还少不了贾昭仪的怂恿,贾昭仪因为自己婢女翠儿死去的事对她早就怀恨在心,哪有不趁机落井下石加倍奉还的道理!
离开明月殿里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很阴暗,铅云压顶,随时可能要下雪霰子的势头。
宫人把她的披风送上来,“这天气变冷了,美人可要当心别冻着。”
慕千葵摸着柔软的银鼠皮,仿若根根如刺扎手一样,再也没有之前那股子兴奋喜爱的心情,也不知道这世上的事哪有如此凑巧,好巧不巧她这身还隐约和慕容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慕容侯爷不就是他老爹嘛,几
张银鼠皮就惹人眼红嫉妒了,果然和慕容府沾上就没好事了!
“皇上这个时候恐怕没空。”
张宝公公瞅着主动上门造访的慕千葵,一身银装素裹,冰清玉洁,仿若天地间一抹皎洁无瑕的冰雪,恰恰凝在心头间。
端的是艳夺巫岫之莲,丽掩蜀江之锦。
“你进都没进去,怎么会知道?”
慕千葵心里着急,嘴上立马就回驳过去,一下子倒叫张宝公公回不了话,怒也不是,怨也不是。
最后深深倒抽了一口气,张宝公公义正言辞的辩解道:“皇上为了虎口关的事连续几夜没休息,这会儿好不容易得了空才小寐片刻,怎好打扰呢?”
“虎口关的事是事儿,我这个也是急事,你怎么能区别对待呢?”
慕千葵心里怄火,因为温泉的事也一起迁怒在张宝公公身上,眼珠子溜溜地转悠,“你,你分明是看不起我嘛!”
张宝公公被她这话一惊,“美人不要胡说,你是主子,老奴是奴才,怎么可能看不起美人呢?”
“你嘴上说没有,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慕千葵撅起嘴来,死活不会走的架势,“若是两宫太后和淑妃娘娘她们过来,你敢这样吗?你问都不问皇上就赶我走,还说不是歧视我这个小小的美人?”
慕千葵炮语连珠,张宝公公张了几次嘴根本就没有插话的机会,等慕千葵喋喋不休的说完,他的脸在寒风里都气白了。
这是一个小内侍从殿里跑出来,朝张宝公公小小一鞠躬,乖巧的传道:“张公公,皇上说莫要和美人一般见识了,让她进去就是。”
慕千葵得意地哼了哼,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这话不对劲,脸上顿时气得又红又白,夏侯曦居然让一个公公不要和她见识?!他,他分明就是在羞辱她嘛!
“美人,请吧。”
张宝公公笑悠悠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脸上十分得意,慕千葵闷闷一哼掉头就往里走,和一个阉人较劲,真是没意思!
凤殿也和明月殿一样燃起地龙,一室温暖如春,慕千葵在进内室的时候脱了那件披风交给了宫人。
夏侯曦默默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自从温泉回去后慕千葵就没有见过他了,低垂着脑
袋,蹑手蹑脚走到他的榻几边。
“又有什么事情?”
夏侯曦抬头看她。
听到他的声音十分镇定,她越发坚信自己的推测,心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上让妾身去明月殿,妾身就去明月殿,皇上让妾身往东,妾身是绝对不敢往西的。只是皇上是否应该向妾身透露几分呢?他日就算死,也是死个明白的。”
夏侯曦剑眉微微挑起,斜睨过来,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他还不知道今天明月殿里的事情,慕千葵哀声叹了一口气,“淑妃娘娘让妾身给宁采女下毒,妾身也不知如何进退了?”
夏侯曦深深看了她一会儿,凤眸里隐隐闪烁着复杂的暗芒,末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你还有退路吗?”
慕千葵抬头看着他,心里拔凉拔凉的,他不会救她了,他把她拖进这泥潭里,看着她越陷越深却不会助她护她,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运,前面一个德妃不顶用,如今投靠了皇上也是九死一生,还是随时会死翘翘的贱命!
他若是冷眼旁观,她都知道了谢淑妃的坏心,谢淑妃一党人自然不会放过她!
“可,可是——”
慕千葵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如何是好呢?她倒不是那么心软的人,为了保命也不是不敢去做这样的事,但是后果恐怕不是她想的如此简单!
倘若她真的给宁采女下毒,宁采女的死就是一桩铁打的事实,毒害妃嫔的罪名就悬在她头顶上成了铁板板上的事,无论谢淑妃或夏侯曦他们那一派得势,以后只要被人翻出来,她随时可以死无葬身之地!
也就是说,她果然成了宫廷斗争的牺牲品,她始终授人以柄,只能成为别人的侩子手,甚至是某个时候偿命的替死鬼!
夏侯曦一双凤眸黑得瘆人,仿若洞穿了她的心思,“如果命没了,哪里还有以后的事。所以,只有先活下去,只能先活下去。”
慕千葵心头一冷,仿若被搁置在万丈深渊的悬崖边上,他明明知道会如此,却伸手推着她一步步走上绝路。
这个人,对她究竟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思,这一刻她想都不敢想了。
之前她还心里怨恨他拿自己当赌注,如今却连这个想法都不敢奢望了,一颗早就准备舍弃的棋子,亦或是早就存了杀机。
宫里有许多秘密,而天之骄子最恨的就是那些不堪的秘密被人知道,从她进闭月殿的时候,从她得知贾昭仪给凤帝戴绿帽子的时候,他就在潜移默化地引诱她靠近这座宫殿,而每次她越靠近这座宫殿,她就越会走进宫里的斗争漩涡里。
是了,原来如此,他一直在把她推向风口浪尖。
回去的路上,空中飘散着一点点的飞絮,落在眼睛里冰冷冷的,渐渐化成水模糊了视线。
她慢慢解开自己的披风,边笑边用手将它拉下来,在宫人诧异的眼光里,一手拖着那披风慢慢扫过冗长的宫道,最后在转角的地方,渐渐这披风就像被她给遗忘了,从手中松开脱落,无声无息掉在冷寂的宫道里。
回到沉雁阁里,豆芽看到主子穿着湖绿色的棉绸长褂子回来,不由吓了一跳,“主子,你的披风呢?”
“丢了。”
淡淡抛出两个字来,慕千葵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就着豆芽端上来的热茶喝了几口。
豆芽眉心一跳,忙问道:“丢哪儿了?我去找回来!”
说完,转身就要出门。
“不必了。”
这一句略微沉了声,掺杂着几分冷意,让豆芽一下子就听出端倪,顿住脚步。
再仔细一瞧,主子双眼微红,脸上冻得发白,失魂落魄的,一副想哭又没有哭出来的样子。
豆芽说话的声音不由放低了几分,惴惴不安地问道:“主子,你怎么了?”
慕千葵没有说话,默默地喝完茶。
进屋之前,她突然回头,目光如同寒冰利刃一样犀利,“以后让胭脂和水粉都在外头做事,不必进屋伺候了。”
说完,掉头就进去了,留下豆芽愣愣站了半晌。
一夜无梦,翌日慕千葵早早就醒了,等到豆芽端着
水盆子进屋才爬起来了,收拾了一番,换了太医署的常服,戴着毡帽裹着一条兔毛的围领,随意选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就出门了。
天气寒冷,太医署里除了当值的御医,其他人都纷纷歇在家里,一时间清寂了很多。
一踏进门,就听见元儿烧火的小亮嗓,鼻子一缩一缩的,“师父,可不可以把甘草多加一点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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