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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虎女 (姽婳莲翩)



他先前一直以为皇帝的意思便是曹德彰的意思,皇帝的心愿便是曹德彰的心愿,今日才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皇帝和曹德彰之间还有一个最大的差异,就算同样身处权力之巅,他们毕竟一个是天子,一个是权臣。

这是皇帝和曹德彰之间最大的不同,也是曹德彰最致命的弱点,他永远不会站在帝国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而仅仅是站在了自己心里的*上。

皇帝需要的是听话的忠贤之臣,排在“忠贤”这个次前面的,是“听话”。

李劭卿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蔺既明缺皱起眉,反反复复将这个问题重复了无数遍,李劭卿看他苦思冥想的样子,低低说了一句:“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事,皆为天子家事。”

蔺既明一下恍然大悟。

所有反对曹德彰的人,无时无刻不再收集他的罪证,准备给他致命一击,将他拉下马来,可偏偏他们都忽略了,能决定曹德彰性命的人不是罪证,而是皇帝的心意。

他始终想不通曹德彰是如何一步步攀上巅峰,身居高位的,今日才彻底明白,他并没有治国之才,也不是文韬武略,但他却有一样能够决定成败的能力——揣摩人心。

曹德彰揣摩的,是皇帝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皇帝的性情,在这位君王看来,他的需要比天下的需要重要,他欣赏的人才是能臣,错也是对的,而他厌恶的人便是死囚,对也是错的。

他能猜透皇帝每一个眼神的意思,甚至能从他无意识的举动里判断出他的倾向与偏好,并且在第一时间迎合他的想法。在第二个能猜透皇帝心思的人出现之前,曹德彰必将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的意思,便是皇帝的意思。

蔺既明深深吸了口气,对李劭卿颔首致谢:“多谢将军,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是粗人,并没有大人这样缜密的心思,所以大人好自为之,当年傅校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保下您,想必就是为了这一天。”李劭卿笑了笑:“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你,还请大人据实相告。”

蔺既明抬了抬手:“将军请讲。”

李劭卿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道:“宫里的长清子,到底是什么人。”

蔺既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劭卿道:“他入宫的时候,正值那日松求亲一事沸沸扬扬之际,满朝文武都赞同九公主前去和亲铁勒,陛下明明也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却因为长清子的一句话而改变了心意。”

“若是真的单从利弊的角度出发,大央若是能下嫁公主给那日松,然后再全力支持他谋夺汗位,那根本就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而长清子却说九公主并无远嫁的命,单单指出九公主一人,可见那个人,是从感情的角度出发,才不愿九公主来做这个和亲公主。”

“整个长安城中,不愿九公主去和亲的人可不多。那么长清子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将军还说自己是粗人,粗人怎么会有您这样的观察推理能力,”蔺既明与他对视了一会,忽然微笑:“他是我找来的人,那么他背后的主谋,自然是我的主人。”

第九十七回白头誓折磨未亡人

周维岳在康城与李劭卿所率的大军会和,说来两人虽然同朝为官,但因工作的特殊性,这还真是头一次见面。

周维岳老早就听说过李劭卿的大名,好奇的不得了,毕竟年仅二十五的总督,在大央军史上还是头一次,从李劭卿翻身下马的那一刻起,周维岳就开始明目张胆地打量他。

李劭卿的样貌生的极好,清癯俊秀,剑眉入鬓,长目生威,一张薄唇习惯性的抿着,一侧的唇角有点歪,好像在似笑非笑。

周维岳看了一会,等李劭卿大步走到他跟前了,才揖手致礼道:“昭平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举止都有礼有节,确然是面对一个优秀的平辈同僚时应有的态度,而李劭卿却是实打实拿看情敌的心态看他,态度有点不怎么友善,因为还惦记着杭子茂给他支的损招,却也没太过失礼,只像模像样地、敷衍着跟他寒暄:“哪里,周巡抚以文臣之身行武将之责,才是让人佩服。”

周维岳摆摆手:“哪里,我只不过是运气好,打了几场胜仗而已,怎么能比得上昭平伯身经百战。说实话这次听到与您一同出征,下官真是受宠若惊,还请昭平伯不要嫌弃我愚笨,在战场上多多指点。”

李劭卿虚伪地笑了笑:“你我各有长短,谈不上指点不指点,相互借鉴吧。说实话我对南部情形并不十分了解,到时候还要劳烦周巡抚从旁解说。”他顿了一下,觉得如果要借此机会解决周维岳的人生大事,那仅仅靠客套可能还不够,于是又走近一步,在他肩上拍了拍,甚自来熟道:“你我即将要同上战场,何必如此客气地称呼官爵,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周维岳爽朗地笑了起来,心里那些略微的紧张之意一扫而空:“我神慕昭平伯已久,今日有幸与你并肩作战,真是上天垂怜,来,就为你我今日之缘,不醉不归。”

李劭卿总算明白了他的好口碑是怎么来的,这静能彬彬有礼谦虚温和,动能豪迈爽朗并无酸腐的性子,要不是因为存了这么一层糟心的情敌关系,李劭卿其实也很愿意和他交好一番。但所谓既生卿何生岳,你生就生了,为毛还非要让我俩凑在一件事里,上天的安排有时候真是欠揍。

周维岳在当晚真的拉着李劭卿不醉不归去了,不过李劭卿毕竟常年呆在漠北,喝的都是烈酒,周维岳给他准备的果酒在他眼里连酒都算不上,充其量一堆果汁。

酒过三巡,周维岳脸上泛红,明显有些上头,连带着情绪也亢奋起来,他揽着李劭卿的肩,直着脖子喊:“李兄!今天我周维岳能认识你这样的英才,这辈子都值了!”

李劭卿把他按回椅子上坐好:“彼此彼此。”

周维岳一掌拍在他肩上:“人都说战友是过命的交情,既然交情到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李兄,兄弟跟你说句话,你可不要生气。”

李劭卿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你说你说。”

周维岳喷着酒气,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李兄少年英才,想要出人头地,那是迟早的事情,何必投靠奸党,用名声来换取前程?”

李劭卿:“……”

周维岳用十分惋惜的口气道:“李兄也知道我父亲,他老人家从来没有试图在朝中拉帮结派,但也并没有因此而被陛下搁置,以李兄的能力,压根不必依靠他人。”

李劭卿低下眼睛,为他斟了一杯酒:“我自然有我的考量。”

周维岳叹了口气:“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李劭卿听出这句话里的嘲讽之意,一口闷掉杯中酒:“若我是孑然一身,自然不需要惧怕闲置还是复起,但问题是我还有我的顾虑,周兄既然不能知道我的处境,就不要说这些旁观者的话。”

他说着,对周维岳笑了笑:“不知周兄家中可有妻室?”

周维岳虽然酒意上头,但基本神智还是在的,他发觉李劭卿不乐意在这件事上多说,便顺着他的意思改了话题:“发妻已逝。”

“抱歉,”他低头致歉,紧接着又问道:“没打算续弦?”

周维岳低低笑了一声,又饮了一杯酒:“我已经有可继承家业的嫡子,不需要在生儿子,自然也不需要再续弦。”

李劭卿挑了一下眉:“你的家中高堂竟能容忍你这般想法?”

周维岳道:“我房中已经有伺候起居的妾室,何必再娶一个妻子来做同样的事情?况且自亡妻去后,我也不愿别的女人来顶替她的位子。”

李劭卿提着的心放了一半下去,笑了一笑:“看不出来,周兄还是个痴情子。”

周维岳摆摆手,自嘲地笑了一声:“哪里是痴情子,若当真痴情,就该遣散妾室,为她守身如玉。”

李劭卿又问:“眼下你家中高堂并未逼你续弦,你才得以从一而终,可倘若父母相迫,你又该当如何?”

周维岳用力睁着眼睛看他,取笑道:“我听说李兄并未娶妻,怎么忽的关心起这些事了?难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李劭卿微笑了一下,手指捏着杯子,与他一碰:“只是好奇罢了。”

周维岳一边摇头一边大笑:“相迫,何来相迫?若非家慈,她也不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这是周家的错,也是我的错。”

这话说的极为混乱,李劭卿联系上下文推测联想了一下,觉得他发妻的死,可能和他娘周夫人有关。

周维岳又对李劭卿拱了拱手:“叫李兄看笑话了,家丑而已。”

李劭卿又安慰了他两句,一边安慰一边在心里庆幸,幸好他将来不必担心家中婆媳不和,导致后院失火的问题。

周维岳将头抵在桌子上,沉沉叹了口气:“男人的职责,无非就是保护脚下的土地和怀里的女人,我空有一身虚名,却连自己想保护的都保护不了,当真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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