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杼方提起朱笔,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今日不去了。朕瞒了阿郁许多事,怕见着她。”
赵常侍精明地留意到皇帝陛下用了一个“怕”字,这位十几岁就制造了流血之夜的皇帝陛下,头一回用这种字眼。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也。
“陛下瞒了娘娘什么事?”为了那个奇特的字,赵常侍难得八卦了。
“许多。朕骗她香露无毒,也并没有告诉她苍森的事。”姬杼难得肯回答这种问题:“阿芸过世已久,若将她被亲生父母所害之事揭露出来,定会令她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话;而于阿郁而言,叫旁人知晓她是苍氏弃子,于她亦并不是好事。不若瞒着所有人,权当这些都未曾发生过。”
“陛下一番苦心,若是娘娘知晓,定会十分感动。”赵常侍不由得感叹:“可朝议郎之事,陛下为何也瞒着娘娘,不教娘娘认清朝议郎的险恶用心?恕小的小人之心,虽说朝议郎是自请伐吴,但若朝议郎此去吴国未能回来,娘娘兴许会恨陛下一辈子。唯有娘娘知晓了她入宫缘由,无论朝议郎生或死,陛下都无需担忧。”
“朕并非没有这样想过。”姬杼捏了捏眉间,神色略显疲惫:“给阿郁留一个亲人吧,人生在世,若一个亲人也没有,亦是桩可悲之事。——不说这些了,叫你查的事,有进展了么?”
他转了话题,赵常侍也不好再问,忙道:“小的已整理好了,陛下现在要看么?”
姬杼点头道:“拿过来罢。”
苍森推开书房的门,缓步走进去,在苍瑁常坐的位置坐下。书房里已被搬空,什么也没有,甚至还没来得及打扫,他就地坐着,连地上有灰也不去管。
他在这间书房里学会了低头,如今终于可以昂首挺胸了。
苍瑁、苍成、还有许多别的人,从此不值一提。
“你与苍崔氏的私情朕懒得管,但依苍崔氏说,是你向她荐了阿郁,才令得阿郁入宫成为皇后?”发落苍氏前一日,姬杼在文华殿诏见他,对他说了这番话。“你一直偷偷喜欢着阿郁?”
苍森触不及防,他本以为姬杼要对自己说伐吴之事。
他不是不心慌,这件事决不能叫苍郁知道,她一定会恨自己——若她知道一切都因自己而起,恋人、母亲、一切的恨与无奈……而叫姬杼知道他对苍郁的心思,亦只有死路一条。但他还来不及辩解,姬杼却阻了他的话头。
“说起来朕该谢谢你,若非你这么卑鄙,朕定不会遇到阿郁。朕叫你来,不想听你狡辩,亦不为追究你的责任,阿郁视你为唯一的亲人,朕不想剥夺她对亲人仅存的念想。所以朕不会在她面前揭穿你,亦希望你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苍森愕然。他竟不打算发落自己?为了阿郁?
“作为对朕的报答,你只需做两件事。”姬杼全然没有给他留开口的机会:“一是忘掉你对阿郁的不轨之心,二是不准死在吴国,否则朕会将一切都告诉阿郁。苍崔氏还活着,她会替朕作证。”
尔后姬杼将被崔怜拿走的平安符还给他,就叫赵常侍送他离开,叫他直到离京那一日为止,都不用再踏入文华殿一步。
忘了她?
若是能忘,一切又岂会是如今的模样?
苍森取出怀中的平安符,锦囊仍在,只是里面那根私藏了许久的发丝已被取走。
☆、第130章 偷来的南瓜
“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元乐骑着马,冲跑在前面的叶卿大喊。
难得休息,这厮一大早就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结果一路出了城,跑到京郊的田地附近,还没到头。
“到了。”叶卿突地吁停了马,翻身下来,将马牵到路边苞谷地里藏起来。元乐也跟着一起停下,但并没有下马,他四处张望了一番,疑惑道:“你到这里来干嘛,干嘛要把马藏起来?”
“皇后娘娘有令,偷只南瓜带回宫里。”叶卿一本正经地张望:“城里认识我们的人太多了,不方便,远一点才不怕被认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块黑色方巾,遮住口鼻。
“你替我放风,这边民风彪悍,我可不想死回去。”叶卿嘱咐着,转身猫着腰翻进了农家竖起的篱笆。
“喂,皇后偷南瓜干嘛?”元乐一肚子疑问想问,但叶卿已经消失在篱笆后了。这时忽听得里头传来一阵凶残的犬吠声,元乐一惊,赶紧将自己的马赶到苞谷地里藏起,整个人也蹲进去。
才刚转身想看看什么情况,便见一只黑得发亮的土狗追咬着叶卿从他面前风一样跑过,叶卿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元乐救我我我我我……”,但元乐默默地瞅了一眼那条黑犬的体型,暗搓搓地往苞谷地里缩了缩。
“咱俩的兄弟情分到此为止!见死不救,简直禽兽!”两人回程仍旧是一前一后,叶卿在前,时不时回身冲元乐吼两句;元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每回叶卿回头喷他,他就扭头看向旁边。
叶卿身上衣服换了一套——来时穿的衣服被那条黑犬撕坏了,别说进宫,城门都不一定能进去,就随手从路边农家偷了一件。衣服不太合身,叶卿人高马大,那件衣服的主人一看就知道比较矮小,衣袖都快到手肘上了,怎么看怎么滑稽。
折腾了一趟,南瓜没偷到,还弄得这么尴尬,叶卿心里都快悔出血了。
“我说,你从来没偷过东西吧?”元乐等他吼完,慢悠悠地问。
“胡说!哥什么没干过!”叶卿梗着脖子否认,仿佛偷东西是多么光荣的事似的:“想当年……”
“拿去。”元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个头比较小的南瓜,随手扔过去;叶卿险险接住。
“知道猪怎么死的吗?”元乐笑得促狭。
猪才会理他这个问题,叶卿直接略过,抱着南瓜问他:“你什么时候弄到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你被狗追的时候。”元乐理直气壮:“京郊的农家容易遭小偷,家里多半养着恶犬,我还来不及说呢,你就跳进去了。不过还好你把恶犬引走了。”
叶卿想一南瓜砸死他。
“好久没喝酒了,去太白居喝几杯酒再回去吧。”快到城门前时,元乐酒虫犯了。
“你不是刚死了同父异母的阿姊,三个月不能喝酒吗?”叶卿奇怪地问。
“一个月没喝酒已经够对得住她了。”元乐不屑地说道:“再说她算什么阿姊了?我阿娘被她欺负那么多年,总算扬眉吐气了。”
“那就去吧,反正你付钱。”叶卿不要脸地和平时一样蹭酒喝,继而压低了声音:“喂,我偷偷问你个事。”
“说。”
“你阿姊她真死了?我觉得她不像那种会自暴自弃的人啊,总觉得她应该隐忍多年,然后卷土重来。”叶卿一向八卦:“好多人都不信她死了,说被烧死的不是她。”
元乐白了他一眼:“元故都认了,还能不是?能不提这个人了吗,还能不能好好喝杯酒了?”
“你出钱你是大爷,我不问了。”叶卿立即换了话题:“那你能先借我点儿钱买套新衣服吗?我坚决不能穿成这样进城去。”
“能啊,但是你得先告诉我皇后娘娘要你偷南瓜干什么。”
“这是什么?”皇帝陛下掀开被子,忧郁地望着躺在被子里的一只南瓜。
苍郁立即弯腰将南瓜塞到床的那一头,笑得特别无辜:“是南瓜呀,听说将南瓜放在被子底下,就能有孩子。”还得是偷来的南瓜才行,但这一点没必要告诉他。
伐吴大军离京已有一些时日,姬杼亦更加忙碌,来后宫的时间愈加少了,但每回来长信宫,必定会收到“惊喜”。
“哪儿来的南瓜?”那南瓜还带着浓浓的土腥味,一想到要跟这玩意躺一张床上,姬杼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之前的桂圆莲子也就罢了,贴了满殿的小纸人他也任它去,没想到还远不是结束,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偏门法子。
皇帝陛下很苦恼。他知道苍郁很想要个孩子,他也想,但如今仍未找到医治苍郁的方法,有心无力。
因此就算苍郁做的事再奇怪,他也只能包容。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苍郁不肯说。
好在姬杼也并没有想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明天就叫赵常侍把宫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书全都藏起来,也不许宫人在她面前说奇奇怪怪的风俗,谁敢说就把他跟一堆洋溢着土腥味的南瓜关一整晚。
“怎么办?快想个法子。”第二天一早,被熏得整晚没睡着的皇帝陛下乌青着眼圈逼赵常侍想办法。为着这双黑眼圈,早朝时他被言官暗讽不晓得节制,偏害不能解释,活了这么久难得这么憋屈。“哪里还有善治此症的大夫,全都找出来,拉到京城给阿郁看一看。”
皇帝陛下愁惨了。
要是能这么快找到,陛下能有今天?赵常侍心里暗暗说道,这话自然是不敢明着说的,他小心翼翼地提了个建议:“其实……孩子只要放在娘娘名下即可,至于是谁生的,小的以为并不重要。娘娘素来喜爱左美人,不若……”
反正只要是皇帝的孩子,都得喊皇后娘娘一声母后,从谁肚子里出来有什么差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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