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关心。”谢玖微微福身一礼。“臣妾定会好好照顾皇上。”
太后叹了口气,轻轻摆了摆手,这才转身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太后就叫了六个宫人进屋来,站在珠帘之外,以免大半夜需要人使唤。
皇帝除了半梦半醒那一回,直到天亮都没再醒过,只是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出了一身的汗。睡的不是很安稳,时不时地不知在叫着什么。等到他彻底安静下来,天已经亮了。
谢玖摸他的额头,温度终于降了下来,这才终于放下心。
不知什么时候,她坐在榻边,不知不觉地就贴着顾宜芳的腿,抱着他下半身就睡着了。
梦里,她似乎回到了前世的含章殿,景元帝顾宜芳眼神玩味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脸,对她说:“朕很喜欢你,别让朕对你失望,好吗?”
她忘了是因为什么事,只觉得那时的心里既有无限的恐惧,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嘲讽。
脑海中的画面陡然一变,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太监扬起谄媚笑容的脸。
“县主,公主叫你到那边儿去呢。”
然后,就是一股难言的窒息之感。
在她身体争转直下往下跌入无限的虚空之际,她听到耳边既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声音:“我叫秦溱。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谢玖蓦地睁开眼,满头大汗。
呼吸渐匀,在她耳边轻声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头脑一片空白,放眼望去只觉得似乎一切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宫殿,陌生的床\榻,连身边的人都在莫名的熟悉中掺杂了几分陌生感。
“娘娘,用膳吧。”
谢玖轻轻抬头,绿衣宫女满目关切地劝道。
……
大燕宫一夕之间陡变。
皇帝在开平城寅夜赶赴回京掀起轩然大波,若非皇帝病重的消息传了出去,整个御史集团蠢蠢欲动要集体声讨皇帝如此不负责任的做法。只是,大规模的声讨是没有,却陆续在忠言直谏的言官,在事后确定皇帝身体渐渐康复之后,找准时机上奏章好好讲究了皇帝一顿。
大部分御史言官是看在皇帝龙体违和,不愿当头再给皇帝一棒子,可他们心里放过了皇帝一马,澎湃的为国为民的忠心就悉数砸到了被梁国公押回京师受审的清王头上。
清王造反的罪证确凿,进了诏狱也不过是走个过程,众臣要求处死清王的奏折像雪花一样纷纷砸进了宫里。
甚至太后联合代国公,要求皇帝处死清王一脉,都被皇帝给驳回,贬清王为庶人,守永徽帝皇陵,终生不得离开皇陵一步,清王一脉尽数流放三千里,其后人不得姓顾,去厄改叶姓,从此沦为庶人百姓,世世代代不得回京。
大部分人以为皇帝不过是做做样子,已经杀了亲姑姑大长公主,或许是不想背上弑杀亲叔的罪名,于是众人把柴火拱的极高,给皇帝做样子,递台阶,只求皇帝手起刀落的速度快一些。
皇帝这一番作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没有人真的相信皇帝会不取清王这逆贼性命。
可事实就是,清王耀武扬威地在一队御林军的护送下离开了京师,直奔永徽帝皇陵,谁也奈何不得。
众臣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却只敢往太后那边递话。皇帝自从病体违和,一改勤政的模范作风,短则三日一朝,长则八天十天一朝,帝威日渐,眼睛一瞪杀气四溢,大臣们也不敢和这样的皇帝硬碰硬。
一是担心皇帝心气不顺,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二则也真是担心皇帝,他们这些做大臣的都是嘴皮子溜,说句话噎人半天的,唯恐皇帝身子没有好利索,气不过就直接将皇帝给顶过去,出了一差二错,谁也承担不起。
于是咸熙宫又热了起来。
太后一天听上七八个外命妇带进一模一样的话,也是烦躁了。
她不明白皇帝这是又抽了什么疯,哪怕是拔了牙跺了爪子,老虎还是老虎,再没有比死老虎更让人放心的了。她从不怀疑皇帝心性软弱,顾念亲情。杀大长公主的时候,皇帝不要太嗨,她怎么也想不到轮到清王,怎么反而放虎归山。
“备轿,去含章殿。”太后长长一叹,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皇帝对外虽称身体大好,可到底吐的那是心头血,还要将养。身子未好,又每天批阅奏章直到半夜,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偏偏清王这些年来手脚伸的过长,收买了不少朝中及地方的官员,皇帝这几日一直处理调派官员,太后虽是长辈,却也心疼自家儿子,不忍叫他过来跑来跑去。
于是,便坐了轿子,直奔含章殿。
才走到宫门外,就听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太后在大燕宫纵横二十余年,杀伐决断,死在她手上的也不在少数了。不过大多是交行下去,交由各监各宫处置,真正亲眼盯着受刑,却是极少的。
郭嬷嬷扶着太后慢慢走进宫门,便见空地正中站着十来个执长木板的太监,轮流抡着板子上前击打。
发出惨叫的便是地上披头散发的女子,直到走近,太后才发现地上的女子居然赤身露体地趴着,浑身上下满是血渍,情景恐怖意识,再配上女子尖厉的惨叫声,太后只觉得头发根儿都竖了起来,心里一个劲儿地颤抖。
那女子不知是不是被拔了舌头,虽然不住声地在叫着什么,可是根本听不出个数,完全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因为怕她受不过刑自尽,另有两个太监紧紧按着那女子的头,令她无法动弹。
太后和郭嬷嬷不由得对视一眼,都觉得心惊胆颤。
宫里见太后亲临,连忙唱驾,可太后已经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一路后脖梗冒着凉气走进了含章殿。
只见顾宜芳坐在檀香木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把玩手中的茶盏,外面的惨叫一声声传进来,只见他垂下眼眸,嘴角轻轻挑起,神情愉悦,似乎是享受其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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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 斩草除根
太后顿觉一阵阴风顺着后背嗖嗖往上冒,心里不禁就是一颤。
自家儿子她还是了解的,一向有主意的很,以前至少外示温和宽厚,内里满腹心思乾纲独断,现在越发显示都少了,登基四年至今,羽翼丰满后,终于再也不掩饰强势的个性,在朝堂上锋芒毕露。
只是皇帝即便再渴望权力,再刚愎自用,却绝对不是个滥杀无辜的。
更不应该是这样……冷酷。
太后从未想到这个词会安到自家儿子的头上。
他不应该这样的。
“陛下,太后驾到。”高洪书站在皇帝身后轻声提醒,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就好像生怕声音刺了皇帝的耳朵,被扒光到外面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会变成他。
在宫里要弄死个人太容易了,分分钟的事。
高洪书不是没见死了,跟着谢皇后,他连鬼都遇到过,还和鬼结了冥婚,他还怕什么?!怕什么?!
可是,皇帝这次真的吓到他了!
皇帝自从吐了那口血之后,就越来越神经病,如果不是说话做事都能对得上,他真怀疑皇帝是被哪个孤魂野鬼附了身。
不过是处置个人,拖下去该打该杀吩咐下去就罢了,还非得扒光了扒在地上揍,这大冬天的还没打死,只怕就冻死了。偏偏皇帝就让在含章殿行刑,含章殿是皇帝寝宫,时不时就有大臣觐见,这要传出去皇帝残暴的名声可不就忽如一\夜春风来,吹遍全五常了?
高洪书是想着忠言谏,可是在皇帝阴森可怖的气场下,默默地萎了。连个屁也没敢放。
如今一见太后,高洪书就仿佛见到了亲娘老子一般,满心欢喜总算有个人来压一压皇帝这慑人的气场,他能说吗?现在整个含章殿笼罩在一片暗无天日之下,宫人们脑袋里那根弦崩的紧紧的,稍不留神外力一施压就是精神错乱哪。
顾宜芳放下茶盏,缓缓起身施礼。
“儿臣见过母后。”他将太后请到上位坐下。轻声道:“母后若有吩咐。叫下面的人来叫朕一声,何必劳母后走这一趟?”
顾宜芳形容憔悴,脸色稍显苍白。唯有那双大眼珠子越发黑亮,太后上下打量一番,关切地拉着他的手。“你将身体养好才重要,不是多大的事。哀家也只是想亲眼瞧瞧你。是周遭的人服侍的不精心?怎么还这么憔悴?脸都瘦的只有巴掌大了。”
外面的惨叫却一声高过一声,太后一边说。一边止不住皱眉。
“若有不顺心的,交待下面就行了,含章殿大庭广众之下,对皇上的影响不好。”
顾宜芳淡淡一笑:“朕要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猛药去疴。重典治乱,朕以前就是太宽着她们,才叫她们的胆子越来越大。留下这么些个祸患。早知今日,就不该给她们好脸色。让她们以为任谁都敢犯朕的逆鳞。”
这话,难道说的不该是清王吗?
对国之大患心慈手软,放虎归山,如今在后廷倒是卯足了劲儿,太后面露犹豫,不知道皇帝吐血那晚一直发热,是不是烧坏了脑袋。
“是什么人,让皇上这般生气?”太后忍不住地问。
惨叫声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停住了,不过片刻,一身血腥气的太监登堂入室,翘起了兰花指,尖细地声音回道:“禀皇上,杨才人已经昏死过去,怕是快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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