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容朕仔细斟酌。便是可行,也得挑个合宜的时间。”他忽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朕可以想见旨意下去,那帮老家伙又会闹的群情汹涌,跟戳了他们心肝脾肺肾似的。想想都烦!”
高洪书心里连连冷笑,想想就烦,脸上还那么一副跃跃欲视,连眼珠子都亮的跟十八盏宫灯齐照似的。这表里不一也不知道骗谁呢。
这两货倒是聊的热火朝天,能不能有个人芝麻粒大小的良心发现一下,他这跪小半个时辰了。就不能让他站起来,哪怕听上一车这样的废话他也心甘情愿啊。
顾宜芳才想太后摆了一道,如今听了谢玖这计,虽说不宜马上颁布,只要一想到那些世家多少年的谋划。一朝成了泡影,能给他们添上好大一块堵,他心里多少就平衡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两分笑模样。
“起来吧,你怎么还跪这儿?有瘾哪。”顾宜芳搂着哈欠连连的谢玖上榻继续补眠,徒留高洪书一脸雷劈的表情,摇摇欲坠地出了屋子。
屁话,皇帝净说些个屁话,特么他不发话,他这么个仰人鼻息的太监也无视圣意,自个儿站起来?
高洪书咬了小半个时辰的牙,总算嚼巴出滋味。
这惠妃是真敢说,近一百年的祖制她也敢非议,最后轻飘飘的来了句随便说说——换二个人试试,皇帝不虐出个宫中奇葩,他下辈子都做这六根不净的太监。
皇帝嘴里虽说还要再看看,但高洪书看皇帝锃明瓦亮的小眼神也看出来了,这旨意早一天晚一天都会出来。
只不过是看以何种名义。
挂惠妃的名,让全体宫女都感念她再造的恩德,那皇后往哪摆?
“师父,没事吧您?”连书颠颠过来,关切地问道。
尚方监派了个小太监回事,连书便心知不妙,这是摆他们一道,怕来个主事的直接让皇帝一气之下给撸了啊。知道高洪书进去就落不着好,可他没他师父那么大的胆敢听皇帝的墙角,离远远的,连多看一眼也不敢。
高洪书呲牙揉了揉膝盖,“没事。惠妃在,多多少少还是顶用。”
后来也算打个岔,岔过去了吧。
虽说惠妃倒不是存心为他解围,好歹也算把皇帝注意力给挪了地方,没一直睁着他。
“尚方监那小太监还等着呢,”连书啐了一口,“关键时刻跟咱们来这套,没根的东西就是靠不住。”
高洪书一听脸都绿了,特么他有骂人连自己一块儿骂进去的吗?
“你有根!?”他恨恨地瞪了连书一眼“我看顶数你那嘴靠不住,连个把门儿的也没有。这后\宫除了皇上,谁有?你摸出来一个我瞅瞅?”
连书也知失言,脸色臊的通红。
“那那皇上说什么了吗?等着回话呢。”
高洪书脸上几分不情愿,长长叹了口气。“皇上让锉骨扬灰呢……先让他们别急,等上一天,许是会改主意呢。”他自接触了这些个神神鬼鬼的,对那些个死人也尤其敬畏。
惠妃说的好听,是为皇帝分忧,其实她那日日接触鬼的,感悟肯定比他更深,也更知道轻重。
“全杀了?”连书嗷一嗓子,嗓音都扭曲变了音。“几十人哪!”
高洪书一怔,啐了一声。“你怎么越活越回去,办差事听三不听四的,我说的当然是那宫女的尸体,你想什么呢?这么不着调?”
连书年轻的脸上现出几分不甘,看了看高洪书,又生生忍了回去。
明明是师父没说明白,尚方监等着的回话自然是和人家自身利益相关的,谁在乎那宫女会怎么样?
只要不被连累丢了性命,谁管她是卷张草席仍外面的乱葬岗,还是锉骨扬灰,随便撒哪儿呢。
☆、209 挑拨
第二日上了朝,皇帝连朝服都没换,就直接去了咸熙宫。
皇帝嘴上说是向太后请安,可那磨刀霍霍的小眼神,还是令高洪书菊\花紧了一路。
他在宫里十几年,什么腌臜事没见过。虽说皇帝没有明说是太后的手笔,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早猜出来了。而且查一路死一路,这种手眼通天的本事,不是谁都有手段有势力办的出来的。
高洪书只希望这对神经病母子万一掐起来的时候,炮火不要太大,把旁边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也给烧着。
皇帝到时,皇后也才刚到,屁股下面的椅子还没坐热。她敷着一脸的粉,白的吓人,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干干瘦瘦的,连双颊都凹了下去人,只有眼睛亮晶晶的,流光溢彩。
朱德音着朱红的皇后常服,满头环翠,越发显得面容憔悴。
见皇帝进来,连忙起身相迎,皇帝淡淡地一句免礼,坐在了皇后对面,正上方的太后凤目在帝后二人的脸上扫了扫,轻呷了口茶,道:“近来宫中不甚太平,又在中元节,祈福祭礼之事马虎不得。只如今再想另换一处寺庙道观,仓促之间恐有不及,皇上是不是赶紧让人查清楚了,若不干他们的事,就快些放出来做法事?”
顾宜芳眉毛挑高,“这可不是急的事,如果他们并非身家清白,黑了心肝,只怕祈福也是没有效用,总要查查清楚才敢用他们不是?再者,出了这等事,并非子孙不孝,不予祭祀,只不过晚上几天。祖宗有灵也不致怪罪,便是恼了,该找的也是包藏祸心的那人。”
“母后,不必操心。”
朱德音受了冷遇。窝在椅子上,手指抠着掌心。一听皇帝连太后也给顶了回去,她那心忽然就平衡了,手指松开。幸灾乐祸地看了太后一眼。
张伏慧闻言脸都气白了。
她做这些事,皇帝心知肚明,不然也不至于抓那灵儿和吴枝,如今说祖宗有灵找恶人,他的意思是找他表妹张修盈,还是他老娘太后?
粗口就在舌头尖下压着,生生没憋死她。可满肚子的火又撒不出去,她给张妃抹平了后患,把那些个知情\人全弄死了,硬生生地给自家儿子摆了一道。他和她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可真要当面骂出来,她又没这个立场。
怎么说?老娘杀个把人,你就诅咒你祖宗找你娘?
皇帝有耳朵听,她还没脸说呢。
顾宜芳话一出口,也觉得不对劲。一瞬间的感觉是畅快的。接下来不禁开始尴尬地皱了皱眉,眼神一闪而过的恼怒。
“哀家本是为了皇上着想,大燕一向重孝道,如今虽事出有因,也难免有人以此生事。”张伏慧僵着一张脸,口气生硬地道:“不过,一切还看皇上的意思罢了。”
站在皇帝身边的高洪书几乎被屋内冷嗖嗖的气氛冻死。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要不是亲生母子,分分钟掐到一起,没个你死我活就不算完的节奏啊。
朱德音难得见这对神经病母子当着她的面掐架,面上厚厚的粉熏得她呼吸不畅,胃里有几分作呕,可心里不禁一阵阵的开心。嘴唇嘲讽地勾起一抹笑。
皇帝毫不避讳地到永福宫拿人,然后永福宫接二连三开始死人,朱德音不擅长这些阴谋诡计,可那并不代表她是傻子,看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再加上宫里传说灵儿死前那一嗓子。那股临死还要拖她下水的狠劲。
太后自来就看不上她,她很清楚,可如今站在她身后的皇帝\都倒戈到谢氏那小贱人一边,一直以来她以为张妃不过是个草包蠢化,没有太后撑腰,她连个屁都不是。谁知就是这么个人,也敢向自己下黑手……一桩桩一件件,朱德音几乎怀疑她天生与顾家犯冲。
太后雷厉风行,手段毒辣,有她坐阵,半点儿证据把柄也不会留下,朱德音心里有数,这事儿只怕最后和稀泥结束。
宫里太多事情,都是这般拉个大幕,草草收场。
朱德音即便知道结局,也不能让她这么简单地糊弄过去。
皇帝不愿和他亲娘对上,她和她可没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想让她吃个哑巴亏,也得看她身后的朱氏一族干不干,真当大燕姓顾,就是他们一家的天下吗?乱了几百年,流水的江山,铁打的世家。
大燕不过几十年的天下,还不到一百年,真就以为能把纵横几百年的世家全部连\根拔除吗?
“昨日臣妾听人回禀,高总管去永福宫办差,有个叫灵儿的宫女大喊大叫,说是臣妾指使了她,然后便自戕了。”朱德音眼神移到皇帝后面的高洪书身上,轻轻蹙眉道:“高总管可方便告诉本宫是为了何事?本宫的名声不容人随便玷污。”
高洪书摆出一贯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里却在鄙视在宫中三大巨头。
个顶个儿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拿他们这帮下水耍开心呢。
皇后不知道原委,能特地在太后和皇帝\都在的时候提出来?这哪里是问他,分明是给上面那两位敲警钟呢。
“不过是宫人随便攀污,也值得你当回事。”顾宜芳嘲讽地一笑,眼神阴森地划过皇后的脸。“高洪书是内官监太监,管着整个后\宫的宫女太监,抓个把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皇后,爱惜羽毛是好事,太过了就显得没有必要了。”
皇帝让他抓人的时候都想的妥妥当当,连他内官监太监的身份都考虑在里面……
也不知道算没算计到这些个宫女太监会死,高洪书不禁打了个寒颤,上层斗法,死的都是下面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他们的命想必在这些人的眼里和草木也没什么区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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