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奉御心道,这啥意思?他就接个人,难道还要砸他手上?
“不过是例常寻问一番,娘娘尽管放心。”他声音微沉。
出了这么大的事,连个软禁的旨意都没有,也不叫人过来问问话,皇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偏心偏到了胳肢窝了,他们下面的人又不是傻子看不出眉眼高低,哪里还敢找惠妃的晦气。
那两位是宫里出了名的惠妃心腹,到了尚方监不说按贵宾接待。动刑肯定是不会的。所以话说出来,他倒是仗义的很。
都是浸在宫里的,哪里还有不清楚的,不过是双方打机锋。要个态度。
待连书带着那骆奉御走了,谢玖也挥退了两名宫女。回过头一看,舒宜早没了踪影,只剩绿云还在半空飘着。
谢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你妹妹,不过这种时候,谁做出这种事,不是光凭嘴说就能定罪,还要看证据。难道你在宫里活过,死过。还看不透这些吗?不光你一个鬼插不上手,我这么个大活人也是干瞪眼,待老天的安排而已。”
绿云面露戚色。“奴婢明白,明白只是……一时还舍不掉心头这念想。”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谢玖唇角挑起。笑意却未到达眼底。争了两世,斗了两世,她也是明白的比哪个都通透。和人斗,其乐无穷,和天斗,其傻无比。不说两个等级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两个利益都不同。还斗个什么劲?
可她也是一样,放不下。
在这宫里,不进则退,只要活着一天,她就只能不停地向前。到死的那一天,她却可以肯定的。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直到傍晚皇帝仍没有回含章殿,谢玖坐在暖厢里,一波接一波一茬接一茬的鬼魂飘来荡去。一下午时间,宁安宫发现诅咒人偶的事情就在鬼界传遍了。她获封‘最接近死亡的宫妃’,‘倒霉催的阴阳眼’。和‘随时可以成为愉快玩耍的小伙伴’称号。
许是中元节阴气盛的关系,这些平日乳白色的鬼魂,看着颜色有些加深,冷不防竟有种是人的错觉。
越是这样,那些鬼看来反而越加恐怖。
流着的血是鲜活的,连铁青的脸也像死人身上特有的,一屋子的鬼气。
小李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生动地在谢玖眼前飘来荡去,嘴着的牙齿往外直冒血沫。“我们都知道你是清白的,没关系的,这么大事小皇帝\都没抓你,肯定是让你迷的七荤八素,连亲娘都不认了。”
“我们都是来支持你的。”鬼魂中有个人喊了一嗓子。
“不是,我是来看热闹的!”另一位很不给面子地反驳。
青衣太监吊高嗓门道:“呀,都别吵了,中元节我可是准备了了心事就去投胎了,这回看着热闹,就过来跟大家聚聚,大家别吵,欢乐起来吧。”
谢玖翻白眼翻的眼珠子几乎没掉出眼眶,这特么的是欢乐的气氛吗?
她是仗着皇帝的喜爱现在才屁事儿没有,谁知道幕后那人还有没有后招,真弄成了个证据确凿,皇帝难不成还能置朝廷律法不顾来保她吗?就是皇帝一时脑抽,太后、皇后,就是大臣也不能同意啊。
她这分分钟掉脑袋的节奏,这帮死鬼还想欢乐起来,特么的他们还有没有一点点鬼情世故,好歹他们还有个见面之情呢。
“别在我这儿面前瞎晃,赶紧该投胎投胎,还磨蹭什么时间呢?!”谢玖不耐烦地道。
天色将晚,推门进来本想询问惠妃准备何时用膳的宫女,见惠妃直愣愣地瞪着自己,一脸躁郁地咒骂,她只当自己哪里惹恼了惠妃,噗通就跪地上了,正要求饶,便听谢玖脑袋转到窗户那边,更加狂躁地道:“都躲我远点儿,烦死了。”
宫女试着往左爬动了一下,惠妃没有反应,便又爬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她回过神,腾地站起身,嗖嗖几步就出了房门。
才关上门,就泪喷地和她一同派过来的小宫女哭道:“怎么办,我看好像不只皇后中了魇胜之术,惠妃也精神失常,是不是也中了邪?”
☆、199 不算完
素来惠妃便有些疯颠的名声,可含章殿的宫女只见过她与皇帝一起,除了和皇帝两人腻歪的厉害,吵了好,好了吵的,把皇帝拿捏的厉害,倒是看不出神经不正常的样子。
只若在平日倒还罢了,偏巧正赶上魇胜这种腌臜事,皇帝平日拿惠妃极为重视,两个宫女只怕万一惠妃出了什么意外,也与魇胜术扯上关系,她们在身边服侍眼见着不对劲,却知情不报,皇帝只怕不亲手捏死她们,也直接扔尚方监打死了算。
二人都怕受到牵累,商量来商量去,宁可冒着让高总管臭骂谎报军情的可能,还是决定不能瞒着。
亲眼见着惠妃神情诡异的宫女虽然吓的腿软,生怕惠妃突然有什么吩咐叫她进去,便自告奋勇地一路跑去昭阳宫。此时天色渐黑,各宫门已挑起了宫灯,风吹着影影绰绰。
宫女一路走来几乎吓尿。
宫中出了魇胜一事,一下午的时间早已传的人尽皆知,气氛凝重,各宫主位都管束住了宫人,没人敢在这当头探听是非,是以路上宫人比往日越发稀少。
昭阳宫此时守卫森严,听闻是含章殿惠妃身边的人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进去派人禀告,一层一层地上报,不多时话就递到了高洪书跟前。
皇帝吩咐抓了和尚道士带来的人,只留下为首的二人。和尚头是护国寺慈字辈的慈海和尚,四十来岁的年纪,狮鼻阔口,一双慧眼如炬。
太\祖顾无忧与敌对战受伤时,曾受昔日白马寺救助,众僧倾其全力保住顾无忧之命,以致后来惨遭灭寺,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唯剩不到十名和尚留在破败的寺里四处化缘。后来顾无忧得了天下。感念昔日恩德,便封为护国寺,不到短短几年香火隆盛,成为大燕第一佛寺。
景元帝在尚未登期前便喜与护国寺慈云老和尚谈论佛法。深知其佛学精湛。
慈海便是他的师弟,也是护国寺主持亲点的下任住持人选。
道士头是宗正天一门的门主玄空,瘦瘦高高的个子,双颊颧骨很高,胸前几绺花白的胡须。一身崭新的道袍,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魇胜之术说出去稀奇恐怖,但在这二人口中却不过是微末小技,之所以在世俗间颇具威名,实是因操作在过简单便宜的关系。不过是几根毛发、指甲,或者准确的生辰八字便可。至于威力,不过是看施术者的法力高低。
护国寺佛法精深,以佛学感化众生,走的是普渡众生的路子。
天一门是道家一路,属于符录派。设道场给人看病驱邪来自给自足。是以对这种魇胜诅咒之说,算是对了症,好长一段时间只听他说的口沫横飞,侃侃而谈。
皇帝因谢玖的关系,对神神鬼鬼的一套极有兴趣,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太后一边听着也是津津有味。
唯有皇后冷着一张脸。面色带青。
玄空毫不藏私地道出破解之法,只需午夜一碗黑狗血泼在人偶上便算破了这魇胜法。
说的轻松,行的方便,现在宫中四下在找寻一根杂毛都没有的黑狗。
皇后向宁兰使了个眼色,宁兰心领神会,知道皇后信不着过手之人。便找了个空隙出了正殿,吩咐下面的人紧盯着,转身便见高洪书也从里面出来,心下不由一怔。
高洪书在皇帝身后百无聊赖,早将皇后那里的动静看在眼里。
不过他在宫里一向与人为善。不多嘴多舌,虽看出皇后那点儿心思,也只当没看见,对宁兰轻身施礼,递过去了一个微笑,便继续往前走出了昭阳宫大门。
宁兰探头望去,是个眼生的宫女,不知和高洪书说了什么,只见他突地一抖,点了点头,挥手将她遣走,便转身往回走。她连忙也转过身,施施然就进了正殿。只听皇帝正问道:
“……是否能通过人偶看出是哪一路门派所为?”
玄空眸光微敛,抚须浅笑道:“贫道道法没有修到如斯境界,是不能的。陛下不妨问问慈海禅师,贫道观禅师目如双炬,佛法无边,比贫道微末功夫却是高上许多。”
慈海胡须甚短,抚起来不方便,他便双手一搭,笑道:“贫僧平素酷爱佛学经典,于世人这些门派技法实在是一窍不通,有负陛下所望,实是惭愧。”
他二人一同进宫,本是各奔东西各自超渡设道场,谁知太后为表皇家的重视,便请他们去咸熙宫招待。话没说上两句,这玄空先声夺人,直言昭阳宫秽气冲天,似有妖物作祟。
护国寺每年到宫中祈福超渡,已成惯例,可越是接近皇家,住持越是警醒下面不得与皇帝多做勾连。
慈海一向心中谨记,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也只做不知。不料今日就被这玄空给带进了沟里,生拉硬拽,说话做事都要带上护国寺一份。
如果不是当着皇帝和太后、皇后的面,他当面便拂袖而走。
顾宜芳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揽到皇家跟前的哪一路哪一门,都难免沾染了些世俗气。护国寺如今香火盛,和尚却越发圆滑世故,爱打机锋。
那玄空初次相见,比慈海的圆滑更多添了些狡猾,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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