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富谢了老夫人,扭头就要走。陈湘如一伸手就把他拽住了,“听了有马驹儿就待不住了。虽然背了书,这个时辰,你该在书房里读书,小舅、三弟他们都在,你昨儿可是答应我的,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陈相富就想去瞧瞧那马驹是什么模样儿的。
他老早就想有一匹马了,老夫人今儿就送了他一匹。
“大姐姐,我看了马就去。”
“我还不知道你,镇日的就知道玩,等你看了马,你又想骑了。不行,今儿上午必须去书房读书,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气哭?”
陈相富还真是怕了,其实很多时候,他挺喜欢这个大姐姐的,可一逼他读书,他就觉得讨厌。
看着陈湘如那握帕的模样,莫不是又要开哭了。
他连连道:“我去书房读书,我去还不成吗。”
“你大姐夫说了,从今儿开始要教你武功,你近日就跟他学,不许乱跑。”
陈相富大声道:“我才不和他学,他就会让我扎马步,蹲得我腰酸背疼的。”
陈湘如拿着帕子,那动作分明就是要拭泪的。
可别再哭了,他怕她哭。
听说他娘就是爱哭的,偏他这大姐姐的性子随了他娘。
惹大姐姐哭,他有时候感觉像惹哭了娘亲。
“我听你的。”
陈相富又服输了。
陈湘如不动声色,暖声道:“绿叶,送二爷去五舅老爷那儿,你守在书房门口,他敢逃课,便来禀我。”
这是让人盯着他呢!
陈相富急道:“我都说了我会去读书。”
“你若真是个男子汉,就该有个担当,一言九鼎,可别让我和祖母这般操心。”
“我说话算话的。”
“行,绿叶不必跟去了。那你自个回书房去。”
陈相富闷闷不乐地从老夫人那儿接过书,出了上房门。
待他走远了,陈湘如道:“绿叶,与书房的丫头打个招呼,让她们把二爷盯紧些,不许他逃课。”
老夫人看在眼里,陈相富就是个野猴儿,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她的话也不肯听,但老夫人想着男孩子难免顽皮,也没有特意管束,他竟怕了陈湘如。
陈湘如不打不骂,就和赵氏一样,是个性子软的,爱哭些,可陈相富就怕她哭,陈湘如一哭,陈相富就只有认输的份。
陈湘如对刘奶娘道:“你去城中几个牙行打听一下,最近可有哪里有出手的二进院子,还有店铺、田庄的,你也留心些。”
陈湘妮领着个着粉衣的小姑娘进来。瞧那打扮,又不是丫头,倒像是哪家的小姐。
陈湘如迟疑了片刻。不像是江宁府的人,可一时又不知粉衣小姑娘的姓名。
老夫人道:“上回你出阁。王家来人吃酒,这是我娘家弟弟的孙女问梅,今年有八岁。”
今年八岁,那翻年就是九岁。
看上去和陈湘妮的年纪倒差不了多少,只是更黑瘦些,也显得单薄。
陈湘妮道:“梅表妹随他祖父、伯父坐船来吃喜酒,没想路上耽搁了,今儿一早才到。”
老夫人娘家没落。她是几十年前随父亲在扬州任上时得遇陈家老太爷,两家结的亲,那也是王家最繁荣时出的嫁。
老夫人的娘家祖籍鲁郡青州,离江南甚远,这个时候才到,怕是要过完年节才回去了。
到底是老夫人的嫡亲弟弟,知道家里过得不好,老夫人定少不得扶持一二。
王问梅欠身行礼:“拜见大表姐。”
神色里怯怯的,一双眸子敏感地四下张望着。
陈湘如笑着招手,示意到跟前儿。瞧了一阵,对绿叶道:“第一次见面呢,绿叶去我屋里取那串珍珠项链来。”
陈湘妮轻声道:“大姐姐最好。我和祖母、大姐姐最亲了,你别怕,大姐姐可好了……”
老夫人舒了口气,“这孩子怪不容易的,他爹三年前没了,就她和她娘过日子。孤儿寡母的也没个依仗,家里的日子又不好过,小门小户的,也没个丫头婆子的侍候……”
陈湘如听从了老夫人的恻隐之心。
王问梅的娘岳氏。是老夫人娘家三弟的幼子媳妇,原就是寻常破落大户的女儿。成亲时也没甚嫁妆。
老夫人有些年没和娘家兄弟们联系,这回是因为陈湘如出阁。这才写了封信去。
岳氏就带着王问梅也一道过来。今晨见着老夫人时,老夫人问了家里的情况,才知这十几年前王家在青州一带过得不好,家里人丁兴旺,每家的日子都不宽裕。
老夫人看着王问梅时,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怜爱。
王问梅怯怯地走到老夫人身后,学着今儿刚来就见陈湘妮给老夫人捏肩的样儿。耳边,回应着她娘的声音:“梅儿,你得讨好姑祖母,让她把我们母女留下来,你瞧陈家多富贵,我再不想你回老家过苦日子了。你姑祖母从牙缝里省出一口,就够我们母女吃饱穿暖。
你爹没了,族里念着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会耕种,把地儿也收了。我死皮赖脸地来,就不想回老家了。女人就是油菜命,走到哪儿就在哪儿扎根,我说什么也要给你谋门好亲事。”
她也怕老夫人嫌弃,可还是壮着胆子去给老夫人捏肩,力儿使得小。
陈湘妮见她抢了自己的事,几步一窜,一把推开王问梅:“梅表妹哪是个服侍人的,我最会服侍祖母了。”
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你教着她些不就行了。问梅,你可会读书识字了?”
她茫然摇头,依是怯怯地垂头。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要是你爹还在,定是早就教了。”
王问梅一听提到她父亲,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滑滚下来,照着岳氏教的道:“我娘说,要不是我弟弟那年落河淹死,他也不会因为生气就病倒。我娘把首饰卖了给我爹抓药,后来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没了,爷爷偷偷给我娘送过两回钱。可大伯母、二伯母知道后,就说爷爷偏心,吵得爷爷不敢给我们拿钱,我爹的病就那样给耽搁了……”
这说法半真半假,但王问梅的眼泪却是真的,说得情真意切。
老夫人心头一痛,王家竟穷得看病的钱都没了,还真是可怜。“这些年,你大祖父、祖父也不来瞧我,两家隔得远,我也不知家里境况,只当是过得极好的……”老夫人用帕子跟着掉泪。
☆、第211章 嫌少
若大人如此说老夫人未必信,可王问梅就是个*岁的孩子,胆儿又小,那双乌黑的眸子清澈无垢,让人一瞧就是真诚的。
绿叶送了珍珠项链来,陈湘如给王问梅戴上。
王问梅一个劲儿地摸着珍珠玩。
老夫人想:这到底是王家的后人,是她的侄孙女呢,真够可怜的,就连这身衣裳都还是陈湘妮穿过两回就小了的。今晨刚到那会儿,一家几口人一个比一个穿得寒酸,连看门的婆子都不许他们进。
要不是上房的下人正要出门采买东西给遇见了,怕是没人相信陈家大院的老夫人娘家如今过得这般艰难。
在上房里待了一阵,陈湘妮与王问梅离开了。
老夫人道:“如儿,我想把问梅留下来。岳氏还年轻,要是能成,就让她改嫁给王氏族里的后生。”
陈湘如道:“舅公他们还要住一阵子,祖母可以慢慢替他们拿主意。”
快到年节了,陈湘如又去了大厨房查看,又转到了绣房里。
因王家来了人,虽说来晚了,但老夫人能见到娘家人,心情颇好,已令绣娘们给王家三舅公一行每人赶做两套茧绸衣裳。
岳氏因是女眷,暂时安顿在二姨娘母女住的淑沁苑。
王家的男客也住在客院里。
王家人后来过完正月十五就启程上路了,在这半个多月的日子里,岳氏和王问梅费尽心思地讨好老夫人,岳氏似乎猜出了老夫人疼爱王问梅,赌咒发誓地说自己这辈子再不嫁人了,就守着王问梅,终女俩相依为命过活。
老夫人瞧岳氏说话行事也利索。又是个得体的,便将她也留了下来。
王家三舅公离开的时候,老夫人备了衣料、土仪等礼物。又给了王家三舅公六千两银票,叮嘱他回到青州就再置些田地。别让儿孙们过得艰难。
后来,陈湘如才听说,王家说是来吃喜酒,却是像样的礼物都没有,行了千里路,竟就送了二两银子的封红。
王三舅公直说对不住老夫人,说实在拿不出手来,又拿了三舅婆给老夫人做的布鞋等物。说是给老夫人补的生辰礼物,感动得老夫人没哭出声来。
老夫人这一感动,又额外给了三舅公路上使的二十两零碎银子。
这些都是后话,转眼就近了除夕。
腊月二十八这天,陈湘如令下人们逐家给交好的亲友送年节礼,陈二管家带着两辆马车,把城里能送的人家都送了一遍。
除夕一大早,各家换桃符、贴门神,姑娘们戴花,小子们放炮。处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而陈家大院已经三年没甚喜庆了,除夕一大早。各处就忙碌开了。
陈湘如在陈家大院用了中午饭后,未时二刻便随周八回兴国公府过节,自然是额外准备了孝敬兴国公夫妇的节礼。
车上时,周八握着她的手:“你要是不喜欢与他们应付,还有我呢。我自与他们说你身子弱,你就先回五房的院子里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