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七这一日,楚府张灯结彩,下人忙忙碌碌,那自楚老太君出殡后还未敞开过的大门这一日则在两个门卫吱呀一声中开启了古朔最是喧闹的一天。
收到请帖的客人们早早带着贺礼而来,都想看看那传闻中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甚至外头对这门满是恩怨纠葛的婚事究竟能不能成私下里都开了赌局。
楚家迎客的地方在外院那件宽敞的大堂里,屋里左右早已各摆好了三张大圆桌。中间则留了位置给这对新人等会儿一路进屋来拜堂。
大堂外,楚修文和楚修远带着几个小辈迎着前来吃喜宴的女人们。而阮氏则在楚二正君吴氏和楚三正君李氏的帮衬下与一圈公子主夫们相互寒暄。
拜堂的吉时在戊时,众人却因为好奇,上午就陆陆续续地全到了。阮氏的大姐曾经乃是古朔的知府,后来因为当年的那出私盐案,被贬做了一方县令,只是最近几年官运通达,如今是做了镇江盐运司的运判,与楚家关系淡了几年后又紧密了起来。这一次,阮家来的是阮正君和阮大少阮觅以及嫡三公子阮仪。
阮氏迎了过去,见不到他大姐的身影有些奇怪:“姐夫,今日怎的就你一人来,我大姐呢?”
阮正君却叹了口气,犹豫着道:“你大姐还不是因为弟妹那事耿耿于怀,总觉得是对不起你。”
阮氏脸色僵了僵。楚修卉当年见了那京城来的官员一面后没多久就自缢而亡,没脑子的人想想也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事实上,当年那人本只是他大姐接待了,后来图个热闹外加也有那么点心思介绍介绍才把他家妻主和婆母叫了过去。
这么些年了,他一直都不怎么想提这事。若说没怪过他大姐,那绝对是假的。他对那人的情意直到她死了他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少分。
吴氏见气氛有些冷,赶忙插嘴道:“哎,这大喜的日子莫提这些旧话了。”他劝了一句,转而又上下打量着阮仪,对阮正君道:“这三公子许久不见,倒是出落得越发好了,就不知我家清薇可配得起啊。”
他这么一打趣,阮氏也笑着点头赞同。阮仪被他说得都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扯扯他爹的衣服。阮正君回道:“亲上加亲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偏生这孩子倔,硬说不想成亲,你瞧瞧,这过了年都要十七了,再不嫁可没人娶了。”
“爹啊!”阮仪不依地跺着脚,娇憨的模样引得几人忍俊不禁。
他们正说着话,楚清薇和楚清岚两人则把阮觅带去了另一桌。阮觅扫了一圈堂屋,不见楚清琼,便问道:“怎的琼儿不在?”
在东青,这入赘风俗,几乎便是男女相反。虽然女子不至于遮面,但无论是先前招呼客人还是最后敬酒的时候都是不必出来的,而男子则没甚约束。一般来说,为了表示家中地位,男子通常会做足姿态出面迎客。
楚清薇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恶寒似地搓了搓手臂:“这男子成亲,你见过有出来的吗?”楚家上下就她大伯一人唤楚清琼这个乳名。人家都要成亲了,这女人还不知收敛,简直是欠揍得很。
楚清薇那鄙夷的神色看得阮觅极不舒服,便也不理她,看向楚清岚。楚清岚见状,笑着解释道:“大堂兄看来是对这位嫂子极上心的,说是要按照正常的婚俗来走。”楚修远管着镇江以南的生意,平日里跟阮家接触得倒比楚清琼还多。
阮觅应了一声,面上虽在笑,暗地里却皱了皱眉头。
***
楚清琼的意思是,除了没有那红妆十里,迎亲队伍,其他一切都是按照普通亲事进行。唐欢听那两个小厮说起,却再没有之前被来古朔路上那温馨的感觉。
楚清琼三天前就搬进了楚老太君去世后一直空着的华清院,主院的东厢房则让人布置了一番准备用作新房。这一日,他从大早上开始就被两个公公折腾到现在,洗了澡换了衣,有要开始画妆容。下人进进出出,多是来报外院的事,到处都是一片闹腾声。
楚清琼看着自己铜镜里那模糊的明艳面容,有些发怔。他向来穿得张扬,可这种喜庆的衣服却几乎一件没有。自从他懂事以来,府里一直像是被笼罩了一层厚重的雾气一般,连下人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如今这种气氛好像还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有。
他双眸垂了垂,眼中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只要过了今晚,她无论愿不愿,都得和他绑在一起了,而他终于可以开始走那步险棋了。
给他画眉的公公见他周身都散着寒意,那手不停在抖。楚清琼起初还没注意,直到啪的一声眉笔掉在了他的嫁衣上,才蹙了蹙眉抬起头。那公公赶忙跪下,磕着头想也没想就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求家主赎罪!”
屋里瞬间静了起来,本来欢悦的气氛在那人惊恐的声音中消散殆尽。楚清琼沉默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他知道这婚事包括他自己都不怎么看好,可是也不兴这么被人触了霉头。
书南见他如此神色,立刻喝道:“大喜的日子,你这说乱说什么!还不快下去!”他赶紧指了另一个公公,“你来。”
那公公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挪着步子犹犹豫豫地走过来。楚清琼冰着脸,一甩袖站起身来。“行了,就这样吧。”
他发了话,自然谁也没敢反驳。比起他这里沉闷的气氛,唐欢那边却真的是平平淡淡。她没抵触也没丝毫欣喜,就好像这一日不过是一年中最最普通的一天罢了。
***
寒冬的天色暗得早,酉时三刻,外头已然暗了下来,堂屋灯火通明,雕栏木窗上的大红喜字在灯光下显得越发喜庆。下人们进进出出,一张张圆桌上饭菜陆陆续续开始上了起来。
阮氏本来陪着那些个男子聊家,一旁的公公提醒说吉时差不多了,赶忙往太师椅上一坐,等着新人来。自古成亲第一拜,拜的便是高堂父母,楚家的大堂里按照习惯就摆着两张主位,只是如今,却是他孤零零的一人看着琼儿成亲。阮氏想起当年自个儿成婚那时的情景,一时感慨万千。
只是,他还来不及细想。但听外头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方才还大声交谈的众人立时一静,纷纷瞪圆了眼将视线集中到门口。阮氏右手拢着左手的衣袖,也跟着紧张起来。
“新人到——”守在门口的媒公高声唱了一句。话音刚落,便见一年轻女子握着红绸率先跨进了屋。她相貌清秀,一身儒雅,被那鲜红的婚衣衬得越发丰神雅淡。她嘴角微微勾着,面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笑意,虽看不出多少喜色,却也没什么怨气。
楚清琼很快便落后一步也被人扶着走了进来。他一手揣着红绸的另一端,一手还握着折扇掩着半张脸,只露了一双细眉和那撩拨人心的眼眸。
按照东青婚嫁习俗,男子出嫁全程都需以扇掩面,直至入新房。但对于招赘来说却并不需要守这规矩。然而,楚清琼不仅按了惯例,还把作为尊位的左面让给了唐欢,而唐欢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倒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失望得很。
阮氏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个儿媳。成亲前他虽有心找过她,可楚清琼明里暗里都拦着,他只好作罢。如今见了,心里倒有些诧异。就单单说这相貌吧,竟是不比他那侄女阮觅差到哪里去,甚至还更甚一筹,和楚清琼站在一起,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透着般配两个字。阮氏总算满意了些,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来。
媒公扫了众人一圈,弄不明白这婚事好好的怎么大家都那么安静,眨了眨眼,轻咳了一声,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新娘新郎拜天地!”
他这么一来倒是把这些来吃喜宴的人一下子唤回了神。那些背对着新人坐的,老转着脑袋不舒服,放下筷子想要站起来看。可她们这么一站,势必是挡了人家的视线,不一会儿,众人干脆纷纷自动自发地在两旁各自站成了一排。
唐欢和楚清琼转了个身,朝着门口拜了一拜。阮氏看着两人的背影,红着眼眶频频点头。
“二拜高堂!”
唐欢揣着红绸的手紧了一紧,才配合着楚清琼的步子转身朝着阮氏再次一拜。楚清琼微微侧过视线,便见那落发挡着她的侧脸,她垂着头,神情模糊不清。
“夫妻对拜!”
媒公脸上笑容咧得更大。唐欢抬起眼,望着各各喜气洋洋面容,转过身。她这会儿正面对着那边男客,人群中立时有人夸张地赞道:“哟,这新娘长得可真够俏的!”
众人附和着哄堂大笑,唐欢听罢,愣了一愣。楚清琼见她发怔有些担忧地望过去。唐欢低下头,盯了他看了一瞬,却朝他安抚性地笑了笑。他其实不用那么担心,行过这仪式,以后她便是他的妻主了,该负的责任她一样也不会少。
唐欢正想弯腰,却突然一声扑通巨响猛地传入耳畔。屋里瞬间又是一静,紧接着骚动声起。她对面那一排公子主夫们频频回过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而她身后那排女客也纷纷伸长了脖子欲看个究竟。
这突如其来的事故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唐欢和楚清琼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皱了皱眉,寻着那声音望过去,便见一十六岁光景的少年低着脑袋,小声四处解释了一句不小心踢翻了椅子。他大概觉得是太过尴尬,这头就再没抬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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