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沉下心坐在长桌前,拿着镇纸将宣纸轻轻抚了两下,这才翻开书册,指尖缓缓下移找着她上次读的那一列。她视线才刚集中在内容上,窗外却突然响起了扫地地沙沙声。她略略抬了抬头,复又垂眸。她向来专注,这么点声音算不得什么。
只是,那声音断断续续持续了没多久,却传来两人极其清晰地对话声。“秋松,你声音小些,回头吵醒了少夫人怎么办?”他们这时应该就站在窗台外不远处。唐欢刚醒还未洗漱,想来两人是觉得她还没起。
她勾了勾唇,正打算出声提醒一句,就听另一个小厮喏喏应了一句,又凑过去小声问道:“秋兰,你这次不是和家主一起出去的吗?少夫人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是被逼的?”
唐欢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视线虽还在那书上,却没看进一个字。
“什么传闻?”
“哦,是了,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呢。说起来,也不知怎的,你们回来之前,少夫人的事情就被传了个遍。说是西河镇上一户做瓷器人家唯一的嫡女。家主他……唔,反正,说是被迫的。西河镇在哪儿?秋兰,你跟去了吗?”
“在淮城附近。”
唐欢闭了闭眼,已然无意再听下去,只将那书双手一合,重又塞了回去。她视线缓缓扫过这陌生的房间,轻轻抿起了唇。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可唐家虽然低调了好几年,她只要一入京城,势必仍旧会被人认出来。
她自问待他已是极心诚的,他那日明明看见了她挑灯夜读,也问过他可有妨碍,可他偏偏什么也没说,却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她。他若是自认为这叫委婉的话,她想,她该称之叫自以为是,至少,她心里,很是不喜。
***
秋兰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扫把胡乱扫着地,眼角却一直瞥着那大敞的木窗,听到里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把该说的说完了,这才松了个口气,给秋松使了个眼色,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离东厢房走出了一段距离后,秋松这才凑过去悄声问道:“秋兰,为什么家主要让我们特地跑去说这事啊?”而且,还要不经意间让少夫人听见。秋兰左右看了两眼,见四周没有人,才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狠狠瞪了他一眼,压着声音道:“问这么多,嫌命太长吗?!”
秋松扁扁嘴,哦了一声。自从昨天书南公子找过秋兰之后,他大哭了一场,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先前胆子虽也不大,可现在却是处处谨慎得都有些疑神疑鬼的,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
孙管事这一日一大早就来主院找书南说制衣的事,他看了她列的单子与往年没什么区别,只道回头再给家主报一声,三日后再给她答复。他伺候完楚清琼洗漱,就出了院子想去帐房看一看。楚家的账目他两个月都没碰过了,不知可有什么纰漏。只是,他人才出了洞门,就见那不远的假山处,有一女子站在那儿笑嘻嘻地看着他。
书南低了低眼,顿了一步走过去。“见过二少。”她是主,他是仆。只要见到了都该要行礼。楚清薇摆摆手,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不喜这种死规矩,以后你见了我不许这么讲究。”
书南直起身,没有应。楚清薇上下打量着他,心里想着他果然还是只喜欢穿这种深颜色的衣服,明明还没成亲,却把头发一丝不差地全部绾了起来,看起来老气横秋的。事实上,他确实也挺老的,都快二十五了吧,比她足足大了六岁!
哎,她明明应该更合适那种温婉少年的,究竟是喜欢这冷冰冰的男人哪里呢!
楚清薇心中碎碎念,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复杂。书南觉得她莫名其妙,面无表情地道:“二少若是无事,书南告辞了。”楚清薇不过是出了一会儿神,见他侧身要走,扇子一伸赶忙拦住了他。“等等!”
“二少?”
楚清薇视线并未落到他脸上,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个精致的长形木盒,递了过去,“喏,赏你的。”事实是,她那天心血来潮去逛了圈妆铺,一眼瞧见这根兰花簪,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一时冲动买了下来,犹豫了一个月才下定决心要送出去的
书南右手指尖动了动,低下头。“无功不受禄,书南受不起。”
她虽然早想到他会拒绝,可他看都不看,就摆出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还是挺着恼。楚清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往他怀里塞:“什么受不受禄,本少赏个下人看的那是眼缘。怎么?本少的东西你难道还看不上吗?”
“……二少——”
楚清薇没想到她说到那份上,这人竟然看着还要拒绝,磨了磨牙,“你不要那干脆就扔了吧!”说完,一转身直接跑了。书南张了张嘴,喊她不住,垂眸看了眼那精致的雕花木盒,只得认命地塞进了怀里。
楚清薇其实也没走远,身子藏在假山后,见他顿了顿将东西收了进去这才咧嘴嘿嘿笑了笑。
***
书南从账房回来,楚清琼正在书房里坐在桌前写着什么。书南走进来,楚清琼正好落了最后一笔,将毛笔往砚台上一搁。“回来的正好。”他移开镇纸,抖了两下宣纸,递给他,“你把这个给孙管家,让她把请帖发了吧。”
书南接过,低头扫了一圈,官商各半,都是古朔近处的人。虽然亲事急,倒也赶得过来。“家主,您不跟少夫人商量一声吗?”若是有人认出了唐欢,他特地放出的消息岂不白费了心思。
楚清琼顿了顿,垂眸只道:“我自有分寸。”这些人跟唐家都不曾有交情,就算曾经有缘见过一面,又如何想得到堂堂文侯嫡女会入赘楚家,再加上她们当时离京的时候谁也不知。
书南听罢也不再多提,想了想,把方才楚清薇给他的木盒递了过去。“这是二少给的。”楚清琼挑了下眉,接过。“你不看看吗?”
“若是无意,看与不看都无差别。还望家主还给二少。”
“……好。”清薇性子虽然不错,可书南嫁过去却只能做小,确实,委屈了他。
***
三日后,孙管事终于把各家的请帖一一发了出去。府里的下人都知道楚清琼要成亲了,只有唐欢住的院子却还如前几日一般安静。楚清琼支了两个小厮过来后,原先那两个嬷嬷就去看门了。
她不知道楚清琼是不是故意寻人看着他,若是往常她或许不会这么想,可现在却止不住这念头。
这一日下午,楚清琼带着书南进来的时候,就见唐欢正在庭院中央,负手望着那两颗青松,背对着他,若有所思。
“唐姑娘。”楚清琼唤了一声,唐欢身形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事实上,他其实很少叫她,他唤不来那么亲密总觉得别扭,只好用那比较生疏的称呼。
唐欢双唇抿了抿,才扬起笑容来。“你怎么来了?”她双手还在背后,紧紧握着。
楚清琼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怪异,可她这副淡薄的反应还是超过了他预计。难道是秋兰没成事,还是,她没听懂?他心中疑惑,可她不提,他倒也不好多问。想了想,笑道:“进去说吧。”
唐欢点头。两人进了屋,楚清琼将那日整理出来的名单递过去,“你瞧瞧,这是我拟的,可有什么不妥?”
唐欢沉默地接过,只扫了一眼,就放在了桌上。里头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这还不是重点。问题是他还是和那日一样,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不过是在知会她一声而已。
她想,他之前所谓对她的敬重,不过只是因为那些事他觉得无关紧要罢了,正好卖她个人情,可真正重要的却全部掌控在手里。他在拿平日里谈生意的做法来对她,她确实可以体谅,心里却无法释然。
“你是不是,连请帖都发出去了?”唐欢抬起头,直直望进他的眼里。楚清琼一愣,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
唐欢看到他眼中还来不及掩去的诧异,已是明了。她垂下眸,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唇角勾了起来,“既如此,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人在局中情不知
从京城回到古朔,中间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在楚清琼眼中,唐欢一直都是脾气很好,性子温和的模样,他甚至有些抓不住她的底线在哪里。以至于,他都快忘记当初在唐家第二次见面时她曾表露出的棱角。
只是,他向来强硬惯了,示弱对于他而言就意味着被别人欺负上头,让他低头承认是自己错了是件绝对不现实的事。更何况,他不过认识她两个月,如何能信她。万一搅乱了他布的局,赔进去的可是他楚家上下。
尽管如此,面对她这般冷淡又带着些嘲讽的语气,他还是有些尴尬。
唐欢之后显然已经没了兴致再谈,楚清琼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匆匆带着书南没待多久就走了。一过半个月,楚清琼再没来过外院的客房,而唐欢不见他心里反倒松了口气,至于那些自京城带来的书自从那一日后,她已经半个月未曾碰过了。
十一月末,天气越来越寒,到了晚上,那呼啸而来的风声都有了些腊月刺骨的味道。这一日下午,唐欢百无聊赖间铺了张宣纸干脆练起了字,才写到一半,楚清琼之前安排给她的两个小厮却捧着婚衣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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