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听了这话一震,立马略微平静下来,转身飞一样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谢朝华只觉得屋里的人越来越多,仿佛觉得自己四肢轻飘飘无力,有好些手脚拉着她,将她抬起来。可一会儿那剧痛又袭来,掩盖住她所有的其他感觉,只留疼痛。
迷迷糊糊之间,眼前见到不少人影晃过,翠儿焦急的面容,还有父亲神色莫测的脸庞……众人嘴巴一张一合地,可谢朝华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仿佛不知道吐了多少回,感觉整个肠子都快要吐出来了。接着谢朝华就好像自己一会儿身在火炕之上,底下不知道放了多少盆炭火在烤着她,一会儿又像是跌入了万年寒冰的冰窖之中,瑟瑟发抖。
谢朝华只觉得这是一场噩梦,仿佛没有尽头,身心俱受煎熬……
好像又听外面风雨交加,哗啦声不绝于耳。如此真切,不是梦境。雨不住下,茫茫黑夜里谢朝华却如何都找不到母亲的踪影,突然见到一个人站在池边,她急忙朝那人奔过去,拽住他的胳膊。
“爹!爹!娘不见了,我找不到她!”
那男子转过身,却是一张十分陌生的面孔,冷冷推开谢朝华的手。
“我不是你爹!”
谢朝华陡然睁开眼,浑身冷汗,醒了过来。
☆、第七十五章 峰回路转
谢朝华悠悠睁开双眼,视线有些模糊,屋子里的东西虽看不清楚,心下却明白应该是在自己屋中。
日光从白绢的窗格中透进来,难道是睡了一夜了?
屋内弥漫着中药苦涩的气味,火盆里的木炭时不时爆出“哔啪”声响,感官渐渐回到体内,耳畔传来浅浅地呼吸声。
谢朝华侧头看去,只见翠儿坐在床凳上,和衣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在自己身旁。只见她睡中,依然眉头深锁,眼皮也有些浮肿,应该是哭多的关系。她心中一阵感动,这丫头是担心坏了吧。
谢朝华随手抓过床上的一件衣服,想给她披上,却不想翠儿许是一直睡不踏实,稍有动静就感觉到了,只见她猛地睁开眼睛,惊喜万分看着谢朝华,“姑娘……”只说得两个字,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睛又红了起来。
谢朝华笑了,那是曾经沧海桑田后的会心一笑,无用语言,所有的话语只在这一笑中尽诉。
她自己也不曾料到,今世的翠儿竟会与自己这样亲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谓神奇,相同的人,同样的环境,竟然还是会生出不一样的情分来。
谢朝华勉力支起酸痛的身子,问:“我昏睡多久了?”
翠儿一边赶忙帮着拿过一个靠枕给谢朝华背后垫上,一边回道:“足足两天两夜了!”说着眼圈又有些红了。
谢朝华长长呼了口气,比她自己料想的时间长了些许,不过大难不死。她这可算是第二次再世为人了,想到这。心情竟然有些莫名轻松,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翠儿含着泪。委屈又有些伤心地道:“翠儿这次真的是快吓死了!您……您都不知道昏迷中吐了多少血……”她嘴唇微颤,可见还心有余悸。
谢朝华笑,轻轻拍拍翠儿的手,以示安抚。
若是没有把握,她又怎会冒险拿自己的命做赌注?虽然毒性比自己预先料想的要强了一些,那吃下肚的糕点有股淡淡的杏仁香,应该只是寻常的砒霜而已。
有时候要达目的不得不下猛药。不置之于死地,又如何后生?
窗外天光大亮,院中有小丫鬟在交谈。
“你说小姐这病来的奇怪。怎么年纪轻轻,好好地就吐起血来了呢?”
“要我说这院子就不吉利,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位不就被休了么,如今小姐又得了这怪病……”
“嘘……你小声些,当心被人听见。”
另外一个丫鬟听了这话却是嗤鼻道:“怕什么,听见又如何。里面那位病了这几日,府里上下有哪个主子过来看过?”她顿了顿,叹了口,有些语重心长地道:“我跟你说。这就是命。要是换了二小姐,怕这院子这会儿前后早就挤满人了。”
“是啊,这亲娘不在身边,之前又是被休了的。虽说都是小姐主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啊……”
“放肆!”小红的喝斥声响起,“没事在这里嚼舌根。浑说些什么!仔细嬷嬷听见,揭了你们的皮!”
那两个小丫头吓得哭着求饶。小红又教训了几句才放她们走了。
一挑帘,小红人走了进来。脸上看上去还有些余气未消:“这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欺人太甚,姑娘这还病着,闲话就说到家门口来了!”她转头看见谢朝华坐起来,惊喜快步走上前,道:“姑娘可算是醒过来了啊!”
“小红……”翠儿刚开口,谢朝华立刻意示她噤声,遂又做了个手势,翠儿明白,默不作声地转身退了出去。
谢朝华转头对着小红笑笑,看上去有些无力,淡淡地道:“这次多亏有你在。”
小红又往谢朝华背后塞了个垫子,掖了掖被角,问:“姑娘现在身子觉得如何?”
“头还有点昏,身子使不上劲,其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小红伸手探了谢朝华的额头,又抓过她的手把了会儿脉,“还有些烧,不过无妨,我这就再去开一副退热的方子。”
谢朝华同她笑笑,一切都在自己计划之中,轻声问道:“我之前给你看过的方子怎么说?”
小红微微皱眉,道:“姑娘拿过来的方子我看过了,要真是有人在用的话,怕是情况不太乐观。”
谢朝华心中思忖,看来的确如前世一样,谢亭侯病得不轻。之前她去侯府,问起李氏的时候,李氏还说得十分轻淡,只说是天寒着了凉。这方子是自己找机会看过之后暗中记录下来的,她轻叹一声,靠上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
下午刚喝下药,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长身玉立的清俊男子飞步走到床沿边上,仔细端详躺在床上的谢朝华,“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谢朝华冲着他笑了笑,“谢谢焕哥哥关心,再几天就到元宵佳节了,还想让你陪我去看灯会呢!怎么能不快点好起来。”
谢焕在床边上坐下,示意一旁的丫鬟离开,又转过头凝视着谢朝华,“你如今还有心情去看灯会?这下药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来……”
谢朝华摆摆手,示意谢焕不要说,转而笑着道:“难道这样我日子便不用过了吗?既然有人想让我死,我岂不是更加应该开开心心活着才对。”她到底身体还虚,没说几句话,就觉得有些喘,气接不太上来。
谢焕赶忙起身,轻轻地给谢朝华拍着背,皱眉道:“这几日楼南国那里也没有消息来,不知道元吉他上路了没有。”
谢朝华心中却在琢磨,记忆中确切的消息应该是过完年后不久,自己还有些时间……
谢朝华身体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李氏派人来让她去亭侯府。说是多日没见,有些想她了。
如今谢亭侯身体抱恙。李氏还能在这个节骨眼想起谢朝华来,可见她如今牵动着谢府上下多少人的心。
谢朝华心中真得感到一种悲哀。若是没有何元吉这档子事情,估计那时候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算计,虽不至于说到了命如草芥的地步,可也绝对是无人关心,冷暖自知。
不过此番去亭侯府,倒也正中谢朝华下怀,若李氏没派人来,她也打算去府上请安问好的了。
当一个小丫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在谢朝华脚下的时候,谢朝华心中终于明白为何李氏让自己一个在内堂坐着了。
“大小姐。奴婢实在是冤枉的!她们把那包药给奴婢的时候,只说是迷药。”
谢朝华感到有些无力,人靠在椅背上,问:“她们是谁?”语气虚弱,却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在。
那丫鬟浑身一颤,却紧闭这嘴巴,俯下身子,撑在地上的双手抖得如风中落叶。
“你自己可想清楚了,如今我只是私下问你。这便是给了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交给官府来办,至少给你一个弑主的罪名,那是要处极刑的。”谢朝华叹息地说道。她这话不过是吓吓那个丫头。这事情自己明白无论如何都是不会交给官府来办理的。
不过那丫鬟看上去年轻,也害怕得紧,可竟然依然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谢朝华拢了拢袖口,“嘴倒是严实。怕是得了不少好处。”谢朝华顿了顿。有道,“若是我没记错。前些日子听闻你哥哥得了个差使,打算要将你赎回去了吧?”
那丫头猛地抬起头来,又猛地埋下头,抖得越发厉害,不停地磕头,“大小姐,这事情原不干我哥哥的事情啊!都是奴婢的罪过!”
“那就说出来,究竟是谁给你的药。”
那丫头突然止住了哭声,愣愣地看向谢朝华,“大小姐,我若说了,怕是全家都活不了了。您也别问,横竖这也不该是您该知道的,您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谢朝华冷笑,“笑话!有人要我的命,还让我装作不知么?”
那丫鬟瘫倒在地上,一脸泪痕,谢朝华冷眼瞅她,半晌站起来,装过身去,道:“算了,你即便不说,我心里也明白。我会装作不知,其他一切还得看你自己的了,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