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说笑了。”谢朝华在边上连忙躬身道,皇后虽然是说笑的口气。只是这话里的酸味她还是听出来的。
谢朝容虽然也跟着低下头去,可脸上隐约露出几许得意来,皇后说得是没有错,新姚公主是皇上嫡亲的妹妹,若非十分得宠,当年又怎会为了她而出面让谢家休妻呢?毕竟这事情上是绝对违背常理的。
场面蓦然变得有些冷,何贵妃见冷场,立刻又站了出来,还亲昵地从那花红柳绿的人群中拉出来一个人,笑得花枝乱颤,“要我说贾千金也不比这姐妹俩差,看看这模样,这气度,谁要是得了她做媳妇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被她拽出来的正是贾皇后的侄女,贾锦春。
何贵妃这举动可见是说到了贾皇后心里去了,只见她面露笑容,对着贾锦春问道:“你父亲身体近来如何?”
“谢皇后娘娘关心,父亲一切安好。”
谢朝华看这何贵妃机灵模样,加上她刚刚封了贵妃,心中忖度她定是极会做人的。
要知道贾皇后一向善妒成性的,宫里多少年没有晋升过嫔妃了,虽然何贵妃的册封主要是因为何震将军的关系,不过以前宫里又不是没有过有背景的妃子,可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打入冷宫的下场。今日看这何贵妃知情识趣的样子,便知她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正说着,外面有太监进来回,说是何护卫奉旨前来。原来贾皇后去差人把何元吉叫了过来,谢朝华看看人前低着头,脸泛潮红的贾锦春,心中不禁嗤笑皇后此举也太过猴急了些。
何元吉这时已经入了侧殿,他几步近前朝皇后跪地行礼,皇后忙让着免礼,道:“今日高兴,又不是在宫里,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她说着又对何贵妃笑道:“你这侄儿我看着就喜欢。”
何贵妃听了皇后这话,不论真假,心中还是欢喜的,她一手拉着何元吉亲切地拍几下,娇笑道:“皇后这话可是抬举了这混小子了,真不知道其实他脾气倔强蛮横得狠,小时候没少气他父亲,如今大了虽是好点,可他们父子却也经常为些个小事情斗气,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贾皇后笑着说:“父子原都是这个样子的。”
谢朝华低着头,耳里听着她们一来二往的话,却不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身上,一如那元宵灯节上以及在李氏大寿之日时,那样的放肆和不加掩饰。
谢朝华经历了一世,这样的目光所含的意思,她不可能不明白。
其实当谢朝华感知到时,说不上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与何元吉的几次见面,他这种近乎笨拙的固执与**也并没有让谢朝华感到不适,只因为他的坦诚,他的真挚与他的直接都是谢朝华前世里从未感受到过的。
只是即便他的姑姑是如今宫中的贵妃,他父亲是朝中仰仗的将军,可他这样的举动委实是过了。何况即便他不怕,谢朝华却是不敢造次的,尤其是在贾皇后,在妹妹谢朝容,在众人的面前。
☆、第五十五章 东宫
何元吉就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谢朝华,自从上次给谢老夫人贺寿之后,他总觉得每次相遇,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他是被她讨厌了吗?可是从她偶尔望向自己的眼神中,他却是看不见厌烦之色。只是越感觉到她的回避,何元吉就更加忍不住去注意她,观察她。
谢朝华的头越发低垂下来了,礼数、名节都是她不能不在意的。何况,她根本没想过会今世会与何元吉有什么交集,她说不清楚自己对何元吉究竟是什么心情,只能说当初再一次看见他时,她心中是感慨无比,而见他落魄潦倒,心底也是怜惜同情的,只是这一切无关风花雪月。
而无论前世今生,她知道这个人与谢家,与肖睿是不同的,对自己是没有半分利用之心的。因此看见何元吉,她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温暖来。
离何元吉最近的何贵妃这时候左顾右盼,她那样一个玲珑的人,只几眼便看出些端倪来,于是何贵妃不着痕迹地挡住何元吉的视线,将何元吉轻轻往皇后坐的方向一带,故意作势假装重重捶了何元吉一下,令何元吉收回那有些放肆地目光转而看向自己,这才笑吟吟地道:“他呀,说起来跟他爹一样,倔脾气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改改这毛病。”
贾皇后微微一笑,道:“男孩子是这样的,娶了亲就会变得稳重些了,妹妹该跟何老将军说说,让他早日给何护卫寻一门亲事。这样他也能尽早抱孙子不是嘛。”
“娘娘说得是,可我哥哥他整日在外。嫂子又是个没主意的。”何贵妃说到这,话头一转。扬眉娇笑道:“虽说这混小子脾气不好,不过真要说起为他找媳妇来,妹妹我说句心底话,也不怕娘娘你笑话,那可总觉得自家的好。总想着对方姑娘的人品才情容貌一样都不能少,不然不要说我这关难过,怕是到我哥哥这里更加难上加难的。”她说到这里,拉着何元吉笑得花枝乱颤,“这么瞅着。我们家都一个脾气,我倒不好一个劲只说他了。”
何贵妃这番话一说出来,把在坐的都逗乐了,谢朝华心道:这何贵妃可是不一般啊,几句话看似无意,实则却把适才皇后那试探的话语给无声无息地给化解掉了。
谢朝华心中琢磨,看何贵妃这样子,怕是何家也不太乐意与皇后娘家结亲的。她微微抬头又扫了眼何贵妃,只觉得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有意无意扫过。她怕是也不会愿意何元吉与自己有什么瓜葛的。
自己虽然也是名门望族谢家的人,名分上母亲还是堂堂天朝的长公主,可京都哪个不知道她谢朝华的亲生母亲是被休了的,这样一个身份是尴尬的。而她谢朝华也是无足轻重的。再看何元吉,如此一表人才,日后前途似锦。还怕娶不到更加有利于家族的女子?
夜晚,行宫的夜空上礼花绽放。顿时整个永寿山庄在五彩斑斓的烟火照耀下变得绚丽灿烂。众人都散开去各处玩乐,妹妹谢朝容也早就不知去向。谢朝华便独自一人往回走去,她从来都不属于这样的欢宴,今世前世,都是如此。
而在这样一场盛宴中,想必饮酒高歌借酒买醉的人也大有人在,谢朝华见到肖旻的时候,他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了。不过也正是因为醉,平日里一向举止适宜的他却好似仿佛解开了身上的束缚,变得有些豪放与不羁。
只见他脸颊泛红,与温文尔雅之外多了另一番风采。
谢朝华走上前,夺过他手中的酒,柔声道:“旻表哥,酒多伤身。”
肖旻此时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冲着谢朝华抱怨道:“朝华,把酒给我!”他人几乎都站不稳,斜歪着靠在一旁的大树上,向谢朝华伸手要酒的左手胡乱地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
谢朝华看他这幅样子,自然不会搭理他。扬手就把酒壶扔到了一旁的地上,壶“啪”地碎了一地,酒自然也都洒光了。许是这变故令得肖旻愣了愣,他怕是没想到一贯温和的谢朝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旻表哥,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可以靠酒来解决的。”谢朝华注视着肖旻,十分认真道,目光却是柔和温暖的。
肖旻仰头看向谢朝华,嘴角一咧,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这酒的确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却可以让我快乐!”
谢朝华冷冷一笑,挑眉道:“你现在快乐吗?聂耳盗铃,自欺欺人!”她当然知道肖旻一直是不快乐的,从小他就背负太多东西,父亲的性命,母妃的鲜血,全府上下百十条的人命,太多太多。可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是当今圣上。他能如何?
只见肖旻凄凉一笑,喃喃低语道:“没了……”他突然抬起头,盯着谢朝华,平日里清朗的双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目光是那样游移不定,“太子显没了。”
谢朝华听了心中一紧,不太确定低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显没了!没了,没了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死了,化成了灰,再也不会出现……”肖旻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激动失控,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是压得极低,这样的反差让谢朝华看着心中发酸,那是要是经历过怎样长时间地压抑,才会在这样的情绪之下说话依然习惯性地如此小声。
肖旻不停喃喃地道:“没了,显没了……记得他到宫里的时候才十岁,可看着却那样懂事乖巧,我知道他心中是害怕的,他虽然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肖旻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断断续续地说着与太子显的点滴。
太子显据说是皇帝与一个宫女所生,只因皇后贾氏善妒成性,当年那宫女知道自己怀孕必不容于宫中,于是想尽办法出宫将太子生下,多年后,不知怎么十岁的太子显突然出现在宫中,还被立为了东宫太子。
只是此时的谢朝华心中有个问题不停盘旋在脑子,她很想问肖旻,太子显的死跟他有关么?可看着眼前的肖旻,这话她终究是问不出口。
数日后,行宫里渐渐盛传一则消息,圣上已经定下了太子人选,那就是安隽王肖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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